院里的名贵花草七零八落,除了被碾碎的残枝与斑斑血迹,只剩下东倒西歪的血灯笼紧簇在一起,像一只只染了血的眼珠子般死死地盯着他们。
他面色惨白,四肢一瞬失了力。表妹不过一介弱质女流,怎有活命的成算?
恐怕,恐怕他们都已——
正气血翻滚之际,不远处的阁楼里蓦然响起一道颤抖的声音,“。。。。。。表哥?”
这道柔和的声音入耳,李寻欢脊骨一紧,猝然转过头。
正对上一双通红的泪眼。
莫说是李寻欢,便是念念都挑起了眼睫。
灰雾‘界’中空无一人,林诗音竟然安然无虞?
真稀奇。
李寻欢瞳仁急剧放大,心口的巨石骤然落地,不禁大松了一口气,顾不得疑虑,飞身便往阁楼赶去。
这间阁楼毗邻梅林,东南角上不知何时栽了棵遮天蔽日的梅树。梅枝蜿蜒出去,将这间阁楼尽数包拢其中。
念念本想拽一把红线,叫他风筝似的坠下来,好吃点苦头。但见了这棵不请自来的梅树,眼珠子一转,反倒悄悄笑出声。
原来这儿还藏了位同道中人。
阁楼内。
林诗音面色苍白,发丝凌乱,眼皮红肿,眼下还泛着青色。她已被困一旬,形容不免憔悴,整个人似失了魂般站在那儿。
李寻欢的手紧了又松,“。。。。。。表妹。”
还不待他问询出声,林诗音已失声道:“你。。。。。你不是逃走了?为什麽还要回来?”
她说着,眼泪一滴滴坠在怀里的血灯笼上,溅起一朵朵的血花。
李寻欢哑然,半晌才黯然道:“我来带你丶大哥丶小云还有铁传甲走。”
林诗音惨然一笑,蓦然失力般跌坐在地,“他们,他们走不了了。。。。。。”
李寻欢抿唇,上前一步,正要弯腰扶她,腕间的红绳却猝然一紧。
念念掰扯着指戒上的铜铃,慢腾腾地走进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林诗音看见念念,眼眸骤缩,蜷紧了手,含着泪尖声质问李寻欢:“你怎麽能带孩子进来?你这是,你这是毁了她丶要她的命!”
她捂着心口急喘着,一段话说得颠三倒四,话音未落已泣不成声,只能抱紧了怀里的血灯笼,默默垂泪。
李寻欢僵在原地,呼吸骤然一窒,看似仍一面镇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见不得人的腌臜已被这一句斥责狠狠揭开了痂口。
说这话的偏偏还是林诗音。
面上的烙印又炙痛起来,李寻欢颤抖着手,慌忙垂下头,唯恐自己的脏污无所遁形。
念念快步扶她起身,甜津津道:“伯娘别害怕,我和爹爹是来救你的。伯娘别小看了我!”
她生的幼态,一双猫眼极水灵,卖乖时,谁都要叹一句玉雪可爱。
林诗音见她言语间稚气未脱,比小云也大不了几岁,心间又是一瑟缩。
况且,这还是他的孩子。
她呆愣地凝着她青涩的眉眼,流着泪哑声道:“你们不该来的。”
李寻欢忍不住道:“这里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大哥丶小云他们。。。。。。”
林诗音终于失声痛哭,“小云,小云在这里啊。”
她搂紧了怀里的血灯笼,紧到似要将之嵌进自己的血肉里,用自己的骨与肉去护。
这是她的命啊。
李寻欢嘴唇微张,怔怔道:“这到底。。。。。。”
林诗音趴伏在桌子上落泪,喘了好几声,才力竭般弱声道:“是纸钱。那纸钱诡谲,能生生穿过砖瓦,往人身上坠。”
“起先人人只道晦气,躲也不躲,谁料一沾身,便会中邪。不过几息间,便一个个皆成了红灯笼。”
她攥紧了拳头,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噩梦般的一夜。
念念在心里悄悄笑:一个小畜牲,一个老畜牲,活该见鬼。
李寻欢擡起头,喃喃出声:“可这间阁楼。。。。。。”
林诗音拭泪,“这是。。。。。。”
念念看向窗外,扬声道:“这是有贵人相助呢。”
李寻欢拧起眉头,他并未探到此间有第四人的鼻息,难得此人的武学造诣远在自己之上?
林诗音一怔,下意识上前挡住窗口,凝着念念讷讷道:“你怎麽——”
“姐姐不必担心。”
一道清澈丶年轻的声音自窗外响起,话音刚落,风里便送来一阵清浅的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