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薇,那三年,你究竟过得好麽?”
孟薇深拧了下眉,感受着疼痛在喉咙间凌迟,湿润侵占了她的眼眶,她在他後背蹭去眼泪,声音蒙上了一层凄哀,“不好,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国内国外,不论谁问她,这些年好不好。她都笑着说,还好。
可真的好麽,失去父亲,失去母亲,失去外婆,失去她生命里的所有一切……又怎麽会好。
沈放垂眼,转过身来抱她,下颌抵在她的额前,不住地摸她的头发。像安慰孩子那样,他有天生的优势,他比她大了十二岁。他天生拥有善良与包容。
沈放捧起她的脸庞,用指腹一点点地擦干她的眼泪,轻轻地,慢慢地,淡声说:“不要把自己僞装起来,你才只有二十一岁,生命才刚刚开始。你要相信,什麽都是美的,都是好的,你会拥有这世上所有的美好和幸福,不要惧怕未来,也不要惧怕失去,未知不可怕,失去也是另一种得到。阿薇,不要向下。向下的,只有漆黑和深渊。”
他像是另一个国度的人,以一种不属于这里,又或者过来人的姿态,对她说这些美好的事情。他告诉她,不要向下,因为向下,只有漆黑和深渊。
就像那晚,她问他,究竟有多爱她?他告诉她一种爱她的感受,在漆黑里唯一拥有她。
她应该相信,沈放曾经的确在那漆黑的深渊里,又或许,此刻他还在那儿,所以便就会以一种慈悲的心来怜悯她。
沈放从未对她说过,他的生活,他的家人。
孟薇问起他的父母,可那似乎是他的禁区,他并未向她透露一个字。孟薇也就没有再问过。
她们一起在这个院子里度过了整整两个月。像与世隔绝。
院子里有好几块地,一半是菜园,一半是花园。
她和沈放一起重新打理起那片地,买了许多的菜种子,还有一些花枝子,沈放拿了许多的雪山玫瑰树枝子,孟薇知道他是为她,她说:“还是种别的吧,天快要冷了,不会活的。”
她有经验,她便是在秋天种的那些雪山玫瑰枝丫,可因为天太冷,竟一枝也没有活下来。
沈放却依旧买了回来,他笑着对她说:“万一呢,薇薇,记住我说的,不要绝望,更不要丧失希望。”
孟薇望着他的眼睛,她在那双眼睛里第一次看到如此坚毅的希望。从来,她见过的沈放,好像都蒙了一层她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纱,她不懂他为什麽爱她,不懂他的心,不懂他的另一面,可这一刻,她或许依旧不懂,可他却愿意将那层纱掀开给她,只在这一瞬。
靠近年底,圣诞将至。
这世上本就没有世外桃源,所以,他们也并没有办法真的逃离一切,远走高飞。
十二月上旬下了十来天的雨,彻底地将这片天地浸得冷了。
屋里生了火,噼里啪啦烘着暖气。因着外公是英国人,所以建造这座房子的时候,也按他们那边的风俗,建了壁炉。
沈放在阳台上打电话。
她在客厅里整理一些旧物,基本都是一些书籍。
其中有一本,名字叫《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是米兰昆德拉的着名作。她小时候曾看见外婆翻过,听说是外公的书。外婆很少会主动谈论起外公,可却常常会翻看这些旧书。
孟薇没有见过她的外公,所以也并不知道,他是个什麽样的人。
可她却能明白,外婆很爱外公。
她拿起那本书,随手翻了几页。
她记得,小时候她也翻过,只看了一个开头,便就索然无味地扔掉了。这是一本哲学书,那时候她还太小,不能明白。
沈放打完电话进来,看见坐在地毯上的人,手边沙发上放在一本书,他长腿迈过去,低头睨着那本书,伸手拿起来,道:“怎麽看起这本书?”
孟薇手里拿着一张口琴,坐在底下擡头看他,听见他的语气不一般,问:“你看过麽?”
沈放:“从前念书的时候看过。”
孟薇翻了两下目录,只看见一些对照的词,什麽轻和重,灵与肉之类的。她没有再看下去,合上书,擡头问他:“我们什麽时候回去?”
沈放低头,说:“明早吧。”
孟薇知道,再谪仙一样的人物,也终究是要沾染尘世里的土的,她没有说什麽再想多留几天之类的话,只答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