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了下嘴角,那笑容没什麽温度,低头将烟摁灭在随身带的金属烟盒里。“他说什麽了?”
“问您最近是否顺利。”
“你怎麽回?”
“我说一切都好。”
江初擡眼看向她,暮色将他的轮廓晕染得有些模糊。“以後他再问,就说我飞得磕磕绊绊,勉勉强强。”
向暖愣住了。
这和她认知中那个追求极致从不示弱的江初截然不同。
没等她回应,他已经直起身。“知道了就走吧。”
向暖看着地上那个被碾灭的烟头,心里刚刚浮现的关于邢涛的模糊念头,又被江初最後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搅散了。
他似乎并不在意邢涛的“关心”,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反感。
那这烟,看来是和邢涛没什麽关系。
她默默收回视线,从正门走进食堂。
里面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与刚才後院那片沉寂仿佛是两个世界。
她打好饭,找了个角落坐下,脑子里却还在回想江初抽烟的样子。
那不仅仅是习惯,更像是一种需要。
一种在独处时,用来对抗或者消化某种情绪的需要。
正想着,一道阴影落在她对面的座位上。
向暖擡头,又是江初。
他已经端了新的餐盘,里面是和她差不多的清淡饮食。
“这里没人吧。”他说的是陈述句,然後便坐了下来。
向暖看着他坦然自若的样子,仿佛刚才在後院那个周身笼罩着沉郁气息的人只是她的错觉。
她低下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终究还是没忍住,轻声问了一句:“邢处长……好像很关心您。”
江初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没擡头,语气平淡无波:“他关心的不是我,是他投资的飞行员健康形象。”
向暖瞬间明白了。
邢涛是总公司的领导,他关心江初,或许更多是从公司形象丶从飞行员这个职业的模范效应出发。而江初显然对这种关心不以为然。
“他让我戒烟。”江初忽然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麽,“说影响不好。”
向暖沉默了一下。她想起高中时那个躲在树林里抽烟的少年,原来这个习惯,他保持了这麽多年。
“那您……”她不知道该怎麽问下去。是问他为什麽不戒,还是问他是不是戒不掉?
江初擡起眼,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看穿了她的疑问。他的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一些向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最终,他只是淡淡地说:“有些东西,不是说戒就能戒的。”
他的话像是一语双关,既像是在说烟,又像是在说别的什麽。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低头专注地吃起饭来,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向暖看着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曾撞见过他抽烟。
那时他是冷漠疏离的少年,如今他是沉稳寡言的机长。
时间改变了很多,却又好像什麽都没改变。他依然用这种沉默的方式,守护着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她不再说话,也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
食堂的灯光温暖而明亮,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桌面上,偶尔会因为细微的动作而短暂交叠,又很快分开。
一种奇异的平静在两人之间蔓延。没有针锋相对,没有刻意回避,只是两个同样沉默的人,在喧嚣的环境里,共享着一片无声的领地。
直到吃完饭,两人几乎同时起身,各自收拾好餐盘,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走到食堂门口时,江初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随风飘来:“下次邢涛再问,就说我在戒了。”
向暖愣了一下,转头看去,只看到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她站在原地,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心里那种微妙的丶酸涩又带着点甜意的感觉,再次悄然蔓延开来。
他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是一种信任吗?
她擡头望向夜空,繁星点点,如同无数双沉默的眼睛。
有些东西,确实不是说戒就能戒的。
比如烟。
比如,藏在心底多年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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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听江初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