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依言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在他指定的位置坐下,将书包放在腿上,动作轻得几乎不敢发出声音。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丶清爽的皂角气息,混合着纸张和墨水的味道。
“先看这道题。”江初没有寒暄,直接将他面前的一本翻开的书推到她面前,手指点着一道关于电磁感应与复杂力学结合的题目,“我的思路在这里。”
他递过来一张草稿纸,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关键的公式和几个箭头,思维跳跃极大,省略了几乎所有中间推导和受力分析过程。
典型的“江初式”解题。
向暖努力集中精神,去理解他那飞跃的思维。她看得有些吃力,但还是拿起笔,在自己的草稿纸上,开始尝试将他省略的步骤一步步补全,画出清晰的受力分析图,标注每一个力的来源和方向,写下每个公式变换的依据。
她写得很慢,但极其认真,字迹工整,步骤清晰。
江初没有催促,也没有指导,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书写,偶尔目光会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或是她因为专注而轻轻咬住的下唇上。
当她终于将完整的推导过程写完,轻轻舒了口气时,江初才开口。
“这里,”他伸手指向她画的受力图中一个细微的地方,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纸面,向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摩擦力的方向,可以考虑另一种情况,如果初始速度方向相反。”
向暖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她只考虑了最常见的一种情况,而忽略了他指出的可能性。这就是差距。
“还有这里,”他继续指向一个公式变换的步骤,“可以直接用能量守恒,更快。”
他三言两语,点出了她思路上的局限和更优的解法。
没有轻视,没有不耐烦,只有就事论事的冷静和一种纯粹的丶对解决问题效率的追求。
向暖默默点头,拿起笔重新修改。在他的点拨下,她的思路也仿佛被打开了一扇窗。
接下来的时间,几乎都是在这种模式下进行。他负责提出核心思路,指出关键点和更优解,而她负责将这些天才的丶有时略显跳跃的思维,落实成规范丶完整丶逻辑严谨的解答过程。
他偶尔会因为她某个步骤书写得特别清晰准确,而几不可察地点一下头。也会因为她陷入某个思维定式,而用最简洁的语言点破。
没有多馀的交流。
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只有他偶尔清冷的提示。
和她专注的侧影。
他像一把锋利的剑,劈开迷雾,直指核心。
而她,像一块沉稳的磨刀石,将剑锋打磨得更加光亮,并为他记录下每一次劈砍的轨迹。
当实验室的灯光自动亮起时,江初合上了书。
“今天到这里。”他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向暖也连忙跟着站起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充实感,虽然疲惫,但仿佛触摸到了物理另一个维度的魅力。
她看着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终于小声问了一句:“为什麽选我?”
她想知道,除了“步骤清晰”这个理由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哪怕只是一点点。
江初停下脚步,转过身,在明亮的灯光下看着她。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认可?
“因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你足够安静,而且,”他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听话。”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向暖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安静。
听话。
这两个词算不上什麽褒奖,甚至带着点居高临下的评价。但这确实是她在他面前最真实的样子,除了上次的争吵。
她低头,看着实验台上两人并排摆放的草稿纸,他的狂放不羁,她的工整细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奇异地互补在一起。
物理竞赛组队的事情,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年级里激起了千层浪。最初的震惊过後,各种不堪的猜测和谣言开始如同病毒般在暗地里滋生丶蔓延。
“听说了吗?七班那个江初,跟六班的向暖搞在一起了!”
“真的假的?他不是跟五班那个文艺委员有一腿吗?这是脚踏两条船?”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那个向暖自己贴上去的,看她那闷不吭声的样子,没想到手段挺高啊……”
“就是,江初怎麽可能看得上她?估计就是玩玩吧。”
这些恶意的揣测,像冰冷的蛛网,缠绕在向暖周围。
她去打水,能感觉到背後指指点点的目光;她去上厕所,能听到隔间外压低却清晰的议论。周雨晴为此跟人吵过几次,但流言蜚语如同野火,越扑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