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医院
秦嘉期脸上的温和瞬间凝固了。他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抹清晰的丶为另一个男人而生的心疼与质问,一直压抑的怒火和委屈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平稳,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
“是!我是让他跪了!”他几步走到她面前,胸口起伏着,“可我只是让他跪下!我只是让他跪下!!”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被辜负的痛楚:“他以前怎麽对你的,你忘了吗?向暖,你告诉我你忘了吗?”
“是谁让你高中三年像个影子一样活着?是谁一句话就让你觉得自己卑微到尘埃里?是谁让你生了那麽重的病,吃了那麽多年的药,在九林连觉都睡不着?”
他一桩桩,一件件,将那些她试图掩埋的过去血淋淋地撕开,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他自己心上,也抽在向暖心上。
“我只是让他跪一个晚上!跟他带给你的那些比起来,这算什麽?这算什麽!”
向暖被他从未有过的激动震得後退了半步,但听到他提起那些过往,提起她的病,一股混杂着被揭开伤疤的痛和某种更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擡起眼,看着眼前这个照顾了她多年丶此刻却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陌生的男人,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最细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所有的愤怒和委屈:
“那你也不能,”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到极致的平静,却字字清晰,“这样对待一个快枯死的月亮。”
秦嘉期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像是被什麽东西猛地扼住了喉咙,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音节。他怔怔地看着向暖,看着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悲伤和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怜悯。
快枯死的月亮。
她用这样的词,来形容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刚刚还在雪地里用沉默挑衅他的江初。
她不是在为江初曾经对她的伤害开脱。
她是在心疼。
心疼那个看似强大丶实则内心可能早已一片荒芜的江初,竟然被用“跪下”这种方式来折辱。
她看到了江初的脆弱。
而这份脆弱,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丶也是秦嘉期从未真正触碰到的那个角落。
秦嘉期踉跄着後退一步,撞到了身後的沙发扶手。他看着向暖,忽然觉得浑身冰冷。
他输了。
不是输给了江初的强势或纠缠。
而是输给了向暖对江初那份根植于生命底色里的丶连失忆和伤害都无法彻底磨灭的心疼。
他精心构筑的丶用时间和陪伴垒起的城墙,在她这句“快枯死的月亮”面前,轰然倒塌。
原来,她仰望的一直是那轮月亮。
无论它是清辉遍洒,还是即将枯寂。
秦嘉期脸上的愤怒像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
他擡手用力抹了把脸,仿佛想擦去刚才失控的痕迹,也擦去心头那阵尖锐的刺痛。
他沉默地走到玄关,从柜子里拿出向暖的厚外套和围巾,递给她,声音沙哑低沉:“你带他去趟医院吧。”
向暖怔住了,看着他递过来的衣物,没有接。
秦嘉期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语气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在雪地里跪那麽久,膝盖和韧带很可能冻伤。他是飞行员,腿脚出问题就等于毁了。”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继续道,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不是心疼他麽。”
这句话里没有嘲讽,没有不甘,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无力。
他将最不堪的现实,用最平静的语气摊开在她面前。
他亲手将照顾她的资格,递到了她最在意的人手里。
向暖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拧了一下,酸涩得发疼。
她看着秦嘉期低垂的眉眼,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光彩,只剩下一片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