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们还觉得,我的路,选错了吗?”
房间里,只剩下匿名者那斩钉截铁混合着绝对理性与极致野心的诘问,在空气中嗡嗡作响。这一刻,匿名者终于撕掉了所有关于“风险管理”丶“最优解”的理性外衣,露出了其内核中与帕里斯通如出一辙的对于极致与顶点的疯狂渴望。
只是帕里斯通享受的是混乱的过程本身,而匿名者,要的是掌控一切守护特定联结的终极结果。
金和帕里斯通彻底没话说了。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智商超群丶目标明确且完全不受道德约束的理性利己主义者。他选择了一条在常人看来疯狂,但在他自身设定的前提和目标下,几乎是最优解的道路。
一个追求极致幸福的极致利己主义者,选择了一条极致扭曲但极致有效的道路。
这简直是个完美的闭环!
他们追求的,都不是凡俗意义上的东西。
只是一个选择了用“恨”作为旗帜,一个选择了用“爱”作为借口。
但最终,他们都想坐在那同一张,至高无上的牌桌之上。
“呵……”帕里斯通轻笑一声,这一次,没有任何讽刺,只有纯粹的认可,“看来,我们确实是同一类人。
突然,帕里斯通脸上的玩味笑容骤然冷却,如同面具剥落,露出底下冰冷的金属骨架。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含着算计的眼睛里,此刻锐利得仿佛能刺穿电波。
“等等,”帕里斯通的声音失去了惯有的轻佻,变得低沉而充满审视,“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您这场精彩的自我剖析秀,是否过于慷慨了?”
他指尖无声地敲击着膝盖,语速放缓,每个字都带着精准的质疑。
“将您的核心动机丶行为逻辑丶甚至内心最隐秘的驱动力,像解剖标本一样毫无保留地陈列在我和金先生面前。这不符合博弈的基本原则。信息,尤其是关于自身存在根基的信息,是最高级别的筹码。而您,却近乎挥霍地将其全部抛出。”
帕里斯通的目光仿佛要穿透手机,锁定那个无形的对手。
“别用那种渴望被理解的庸俗剧本敷衍我。我们这类人,理解的价值在于其稀缺性和对抗性,而非袒露与共鸣。”帕里斯通最後这句话的讽刺意味浓得几乎凝成实质。
电话那头,匿名者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那种掌控节奏的停顿不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丶仿佛被触及真正核心的凝滞。
几秒後,匿名者的声音再次响起,那经过处理的电子音里,先前那丝若有若无的优越感和理性探讨的意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到令人心悸的坦诚。
“呵呵……果然,还是被您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协调。”他的语气甚至带着一点赞赏,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淡然。
“您说得对,这不符合通常的博弈原则。但这本身,就是这场博弈的最後一环,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因为,这是一个必须让你们知晓全部的我,才能真正啓动的局。”
“想象一下,一个精巧的陷阱。如果猎物不知道陷阱的存在,不知道它的构造,甚至不知道设陷者的样貌和意图。那麽当它坠落时,産生的只有困惑与愤怒,那太低级了。”
匿名者的声音里,浮现出一种近乎残酷的导师般的耐心:“唯有当猎物清楚地知道陷阱为何而设,由谁所设以及设陷者为之付出了何种代价……当它理解了这一切,并依然无法抗拒地或者说,在充分认知的情况下,主动踏入其中时——这个陷阱所能捕获的,才不仅仅是□□或一时的情绪,而是某种永恒的东西。”
“至于为什麽必须是全部……聪明的副会长,您可以慢慢思考。思考为什麽我必须让你们看清我灵魂的每一个齿轮,才能确保你们会心甘情愿地,踏进我最终的布局。”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在这场博弈里,我抛出的不是筹码,而是我自己。而唯有如此,胜利才会是不可动摇的。”
“祝您……思考愉快。”
电话挂断,忙音再次响起。
金猛地看向帕里斯通,眼神锐利:“他在计划什麽?什麽样的陷阱需要把自己的老底全掀了才能生效?”
帕里斯通没有回答。他深陷在沙发里,仰头望着天花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眼中,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演算着一切可能性。
他知道匿名者没有说谎。一个需要如此庞大真实作为前置条件的陷阱,其最终的目的和规模,将远超他之前的任何想象。
而帕里斯通此刻才模糊地意识到,匿名者那看似全盘托出的坦诚,或许本身就是这个庞大陷阱中最深也最残忍的一层僞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