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
酒店安排的是双人间。
缇尔妲洗去一身污垢,吹干头发,换上纯白的衣服之後,就推开了浴室的门。
云谷被服务员清理过後也套上了干净的衣物,他已经清醒了过来,但一直呆呆地坐在床边没说话。
他在清醒的时间就用酒店内的电话和尼特罗会长进行了通话。
结果是,为了确保安全,後续的搜救工作将由尼特罗会长带领猎人协会的成员完成。这是合情合理的结果,就算云谷现在说动城市的警察局去救援,万一那头黑龙还在呢?那岂不是又要白白牺牲无辜的生命。
无穷无尽的悔恨宛如荆棘一般缠绕在云谷心口,绞得人窒息心痛。
在缇尔妲步走到房间时,云谷终于擡起了一片血红的双眼看着缇尔妲,在尼特罗会长到来之前,两人注定无眠。
“为什麽你要救我?”
云谷的语气里全是对自我的厌弃,仅仅一夜之间,完全判若两人。
缇尔妲就坐在云谷的对面。
“为了在必要时能将你当成诱饵,提高我生存的几率,如果我确定到达了极限,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你。”
缇尔妲坦诚地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那你就将我舍弃啊,将我当成诱饵啊,”云谷颤抖的语气带着浓重的哭腔,眼泪宛如决堤一般不断地流下,浑身也颤抖个不停,“是我射伤它的,它仇恨的对象是我,如果它当时撕碎了我是不是就能心满意足。这样它的怒火是不是就不会朝别人发泄了?”
云谷并不是想要缇尔妲的答复,他只是在发泄积压的情绪,虽然这也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我没想到这一点,”缇尔妲竟是认真地在思考,“如果能再来一次,我就不会救你。”
“呵呵,亏我之前还自得地说一些享受凡人的幸福之类的蠢话,真是蠢透了,要是我之前洋洋得意地跟他们炫耀自己的超能力,他们就会恐惧我警惕我遇到危险也不会跟我求助,那一切都不会发生,或者我贪图钱财自持身份不去帮助他们,他们也就不会有事。”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自己和那些自私危险的能力者不同,原来,我比他们还要低劣还要不堪,看看我都做了什麽好事啊。”
悔恨像滚开的铅水灌进喉咙,烧得云谷五脏俱焚,眼泪不是流,是决堤,滚烫地冲过整张脸,在下巴汇成一条线砸在地上,和鼻涕丶口水混成一滩狼狈。整个人蜷成一只煮熟的虾,脸贴在那滩自己的泪水里,肩膀剧烈地一耸一耸,像被电击。哭声渐渐变成嘶哑的气音,只剩嘴唇还在机械地张合——“为什麽死的不是我?为什麽死的不是我?”
“为什麽你会认为自己做错了?”
缇尔妲碧蓝的眼眸倒映出云谷崩溃绝望的痛哭流涕。
“你只是没有预料到而已,这并不是你的过错。”
缇尔妲不明白云谷在忏悔悲恸什麽,谁能预料得到会遇见传说中才会有的龙呢?自己没有,尼特罗会长也不能。
“你真冷静呢,因为那不是你的家乡吧,”云谷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而激动,一夜之间家乡被毁灭的绝望足以摧毁云谷的心智,即使道理都懂,即使明白这是迁怒,但他还是对缇尔妲发泄情绪,“如果这是你的家人,你的家族,你还能这麽无动于衷吗?你能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这不是自己的错,然後该干嘛干嘛吗?”
“你说啊,你说你做得到这麽冷静理智啊。”
云谷的声音渐渐地从断裂的尖啸变成了困兽的呜咽。
“我没有家乡了,我没有家乡了啊。”
云谷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着,他的肋骨剧烈起伏,到最後声音坍缩成沙哑的气音,像漏风的风箱,只剩喉咙里“嗬嗬”的抽气。
此刻回忆往昔不啻于一场最残酷的凌迟。
云谷瞳孔里的悲伤突然出现了一丝松动,一抹讶异。
缇尔妲坐到了他旁边,专注地看着他,一边用手轻轻地拍打着他颤抖的背部,竟似在安慰。
“这样会让你好受一点吗?”
对于不懂人心的缇尔妲,这种身体上的抚摸就是她给予关心的方式,不过连缇尔妲自己都搞不懂为什麽现在会在安抚云谷的情绪。
“我从没想过家族遭到这样的灾难,我哪怕连想象都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