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
寒假将尽。
清凉湿润的春风卷着花香,呼啦啦吹开铅灰色的薄云,让暖阳和细雨唤醒锦市的土地。
胡潼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踩着拖鞋丶揉着眼睛下楼,家里空旷得让人心慌,只听得嚓嚓的切菜声。
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
竈台上的高压锅开着盖,白烟缭绕升腾,满室温润的谷物香和肉香。一旁的窗户洞开着,清风徐徐,能看见院子里葱郁的香樟树。
程舟站在窗边,背对着她,俯身切菜。身上是一套半旧的灰色条纹家居服,肩背线条让人想起乡间的山脉,舒展丶秀挺,春日的天光轻纱般将他包裹。
围裙系带横在紧窄的腰部,打成一个和整体气质格格不入但可爱的蝴蝶结,粉紫色的。
“妈妈和爸爸呢?”胡潼打了个哈欠问。
程舟动作一顿,回头看她,缓慢地眨眨眼睛,“乐乐阿姨她们去走亲戚了,之前你自己说不去的,忘了?”
“哦……”
胡潼转转眼珠,坏笑着走过去,伸手环住程舟的腰,把脸贴在他後背上,蹭了蹭,“那正好——”
程舟整个人瞬间僵住,扭过头去,死盯着菜板,不敢动弹,耳朵悄悄变红,“正好什麽?”
从祈福那天默认关系开始,胡潼总趁四下无人的时候,牵牵抱抱。程舟没有抗拒她的亲近,但一直害羞得不行。
胡潼踮起脚,朝他耳朵吹了口气,“正好……方便我睡懒觉!”
程舟抖了一下,放下刀,小声抱怨,“你别乱动,等会儿切到手。”
胡潼笑嘻嘻地,瞄一眼菜板,“切泡菜也能切到手?程师傅你技术不行啊。”
松开他,绕到另一边洗手去了。
程舟放松下来,温声道,“我煮了青菜瘦肉粥,当早午饭正好,你要吃多少?”
胡潼用沾着水珠的手比画:“这麽大一个碗的三分之二。”
“好。”程舟垂下眼笑。
吃过早午饭,胡潼洗了碗出来,准备跟程舟看会儿电视,可一连切了好几个台,都没找到感兴趣的剧。
“算了,你等着。”
胡潼耐心告罄,跳起来,噔噔噔地上楼去,抱着本大相册冲下来,“喏!”她把东西丢给程舟,不知道在得意什麽,“我们来追忆往昔。”
程舟把相册上的灰用纸巾擦干净,展开,胡潼立刻靠了过来。两个轻度近视的人,刚才看电视都没戴眼镜,这会儿戴着眼镜,头挨头,坐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
胡潼指着一张小学时期的照片说:“这个时候你好瘦,只有我三分之二宽。”
程舟已经看到了下一张,头发被剪得参差不齐的小胡潼对照片外的他撅起嘴,推了推眼镜框,抿唇笑,“因为我没那麽爱吃小食桶。”
说起这个,胡潼气不打一处来,用头撞他肩膀,“你还好意思提,就是你告的状吧!妈妈把我存钱罐收走的时候,某人笑得贼兮兮的!”
“有吗?”程舟伸手,用掌心垫住她的额头,“冤枉,我哪有那个胆子。”
“反正你当时笑了!”胡潼盘腿坐在沙发上,气呼呼地仰起脸瞪他。
程舟若有所思:“那肯定是我觉得你太可爱——”
“呸!”胡潼说,“你以前看到我就跟看到狗一样,怕得很!”
“我不怕狗。”程舟老实回答,挨了一拳,把解释略微美化,“咳,我是说,以前的我肯定没意识到自己觉得你可爱。”
“这还差不多。”
胡潼心满意足,擡起下巴支使他继续翻相册,问题一个接一个地砸过去。
“这张呢?小升初的暑假,在乡下垃圾站旁边拍的,程奶奶也在,戴着新配的眼镜!我们可爱吧?”
程舟拿出毕生所能呈现的全部热情,重重点头,“嗯!可爱!”
“还有这张,初中第一次考年级第一,我偷偷带手机去学校,让你拍的照片,後面就是光荣墙!”
“嗯!可爱!”
“这张这张,我修好厕所,一手抓锤子,一手拉着程奶奶拍的合照!”
虽然胡潼的用词在锦市方言里略有歧义,但程舟还是配合地说,“嗯……可爱……”
就在程舟快被胡潼的各式另类“萌”照砸昏头的时候,胡潼突然停止提问,将一张她站在颁奖台上的照片摸了又摸,美滋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