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片干净利落。他不解释“神谕”二字。神谕不讲理,只要服从。对行军中的人而言,解释会让动作慢半拍;对对面的猛兽而言,甜能牵住它的脖颈。这个幕叫“引狼入室”,核心是利用“龙煞之气”当战锤。战锤要砸得更响,先要把它逗得更狠。
曹操在侧,端起盏,茶气升起。他没有问罗盘怎样指“气”,也没有问“赐胜”的道理,只问:“接下来?”
“接下来,让他赢。”郭嘉看着罗盘,“赢到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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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带队绕过那两辆破车。破车的辘轳上泥还没干。旁侧有七名“护兵”,两人手颤,四人额角泛白,只有一个年轻人眼底冷。他落在最后,步子极稳,与其说是护车,不如说是在看谁会上钩。
张辽收住目光,道:“散开成扇面。弓弩锁外缘。那少年,不许动。”
他很少解释。他怕解释会让士卒在风里分神。扇面铺开,两侧斥候像水一样渗入草根。半刻后,草丛里出一声极低的哼,那少年手腕被暗钩挑住,被拽出泥里。
“曹军斥候。”亲兵按住他。
少年冷笑:“胜是你们的,路是我们的。”
张辽看了他一眼,没有杀。他对副将道:“记面。放走。”他要回去再说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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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布一路疾驰,风把他眼角的笑吹得更亮。前队回报:“破车两辆,旗帜一束,斩获溃兵十九,降者三。”
吕布大笑:“再追!”
他需要“胜”,需要一个个短促而响的胜果把全军的血烧热。胜果堆起来,士气就向前扑,战马也会自己去咬铁。
陈宫在营后望着那条“胜利之路”,心沉得像石。他知道,这些胜果没有意义,它们是被人“赐”的。最可怕的是,所有人都会喜欢被赐予的胜利。喜欢到忘记问一句:为什么这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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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星台火光无眠。黄月英把新校准的罗盘换到更靠近郭嘉的一角,针心在无风的帷幕里轻轻颤,像远处有人在敲盖板。
“风偏还在。”她道。
“给他多一点‘糖’。”郭嘉把竹牍提起,又写一行,“神谕:可散弃两处盐袋。”
卫峥在旁边咳了一声:“盐贵。弃了心疼。”
“买刀,就得喂血。”郭嘉没有看他,“这刀不在我们手里。”
卫峥笑了一下,退后半步,却仍把一个账册递上:“弃的是旧盐,潮了半分。让他们自己尝。”
黄月英瞥了他一眼,又低头刻下一道细小的校准痕:“误差条会越来越密。”
“越密越好。”郭嘉道,“越密,越能让后来的人看见我们不是神。”
阿芷重新端上茶,他接过,复又放下。茶香在唇齿间滑过,却像水。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在颍川喝过的一种新茶,带一点青杏的涩。那时他会因为一碗茶心口一暖,如今只剩“最优解”的冷。阿芷看他的眼,他淡淡一笑,像在安抚别人,也像在安抚自己。代价是他与“人间”的联系,他知道,可他还需要往下走。因为这只猛兽不够深。因为盖板还没响到“裂”的那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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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终于见到盐袋。破袋堆在一处浅沟边,盐粒漏出一地,白得刺眼。溃兵哄抢,吵着“官盐”。副将忍不住道:“将军,若能夺下……”
张辽道:“把能拿的全拿上。”
副将一喜。
张辽又道:“拿的是账。不吃。”
副将愣住。
张辽转头,“你若见溃兵围着盐袋笑,这就不是溃兵。这是商人。”话落,他自己也笑了一下。那笑很淡,像风在冷铁上拂过。
他把从草根里拔出的“细钉”交给亲兵,“找个箱子收好。回去给陈枢密看。”
亲兵低声:“将军,后军的号已经传到。主公要我们‘直捣’……”
张辽盯着枯河滩最空的一处,那里风声最直。他忽然道:“若真要直捣,先捣那一处空。”
“何以见得?”
“风从那里进,声从那里出。”
副将不懂,他也不解释。他知道有人会懂——懂风的,懂工的,懂“看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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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将至,风像被谁提了一下又放开。观星台上的红砂突然抽长,针心“咔”的一声,极轻,像一颗细齿咬住铜面。
黄月英抬头。
“他上钩更深了。”郭嘉按住罗盘边缘,目光沉定。他没有让人击鼓,没有让旗动,只写了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