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点头:“那里有粮。但路会空,兵会散,仓会深。”
吕布笑出声:“有粮就行。”他一拍案,“今日劫城,明日追人。”
张辽目光微动。那一瞬,他看见主公眼里有一丝几不可见的烦躁——连胜之后的“厌”,昨夜被那一声“啪”逼出来,如今正在变成“不耐”。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们被牵着走。他抬手抱拳:“末将领前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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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前一度,市门开合如梭。卫峥穿一身寻常布衣,坐在一家盐号的后柜上,手指在算盘上落得极轻。他身旁堆着三摞账册:盐契、粮契、马价。盐号东家满头大汗:“客官,木札紧,铜刀我也不敢收啊,官里新出规矩,旧券一刀作废……”
“你怕谁?”卫峥淡淡问,“怕送来‘木札’的人,还是怕秤?”
东家一抖:“秤……秤不中,砸铺。”
“好,怕秤。”卫峥笑,“那就砸一次。”他把自己的“木札”递过去,“按札卖,秤朝我砸。砸过一次,你的秤,就稳了。”东家目瞪口呆——这位客官既出木札,又肯砸秤,谁见过这样的“官”?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曹营影子内阁的新部长【天蚕】;更不知道,今天砸的是“秤”,明天砸的就是“市”。
一行纸价,二行马价,三行盐价,一并被卫峥推着走。夜里,他又换了身行头,去驿站“借用”两匹“极好不卖”的马,把“驿券”的新缝线摸了个遍;又顺手放出了半圈牛,第二日晨起,三个粮队的轴钉同时“失踪”。他没有放火,他只是换了“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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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河滩另一侧,妙才的“壳”依旧。每一个起伏,都像一口呼吸被压住再放开。巡营的斥候在古碑下停了一瞬。碑面斑驳,盐粒在风里反着白光,句子被磨得忽明忽暗:“河不食人,人自食河。”他看了好一会儿,鼻腔里都是牛膘与糠皮的味道。妙才在不远处坐着,刀横膝,背影像一块石头。他没有抬头。他在等。
“将军,”副将低声,“对面动了,旗去西,鼓不鸣。”
“看。”夏侯渊的声音很轻,“他们会饿。饿的人要快,快的人会乱。我们只守缝,不追。”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也饿。”但他压住了那口刀。他要把自己的“快”压成“稳”,把对面的“快”,养成“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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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吕布拔营去劫城。一路上他闻到的不是“战”的热,而是“市”的冷——马价告竣,盐价告竖,粮价告涨。城外仓门高悬“官粮”旗,门内阴影深得像井。空仓七、实仓一,这句无字之令正被风悄悄传开。他破了三门,得了七仓的壳、三仓的糠,还抓了两车“谷壳拌湿盐”的笑话。兵士们炸开了锅:有人把糠煮成糊,半夜闹肚;有人偷盐,舌根都起了泡。营里第一桩“索饷”小乱,凌晨就被高顺按了下去。到第四天,连“索盐”的都多了,连夜把营内仅存的两桶水搀成四桶,喝起来有股淡淡的咸。
陈宫在乱里穿过,扯住一个被钝箭削掉半截缨穗的亲兵:“人心?”
亲兵咧嘴:“饿。”
陈宫点头,转身入帐:“主公,断的是粮,伤的是心。再追,心会散。”
吕布眼睛里仍有亮,但亮的边缘已起了毛:“他不战,我战。我不厌他,怎么轮到他厌我?”
张辽沉声:“再有两日无粮,马先倒。再有三日无盐,人先病。”
吕布抡戟,戟背在案上一拍,出一声闷响:“给我——真仓。”
陈宫指向地图:“转角小城再西十里,有‘深仓’。但那是路的空心,人马进去,出来时会慢半拍。”
高顺道:“慢半拍,就没命。”
吕布盯住地图上的点,忽然笑了:“慢半拍,也是打。我不打,他就要把我渴死饿死。”他把笑塞回喉咙,拢甲束带,“今夜再劫。”
——
同一时刻,观星台。黄月英持刀,停在铜面最细的刻痕上。她忽然低声道:“军师,若他往西十里去那口‘深仓’,风相会慢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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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上。”郭嘉道。她将“慢半拍”刻作半格偏差,贴在误差条最末一行。她知道,这是最后的余地。再刻无可刻。
郭嘉把帕角按紧,转道:“子明,‘深仓’给他一半真——三成粮、三成壳、四成盐。让他‘吃’;让他烦;让他把怒,往更深处走。”
卫峥从暗处现身,笑而不语,转眼又没入黑里。
“军师,”荀彧抬眼,“此计虽杀人不见血,然三军之苦——”
“比起火,”郭嘉淡淡,“这算是仁。”他顿了顿,“我们若把地脉烧穿,窃龙就废了。那一日,才是真的十万人头落地。”荀彧颔,不再言。他知道这人正在付出代价,也知道他正在收割——不是收割人,是收割“气”。窃龙大阵的“能量转化器”,正在用敌人的龙煞把兖州的脉一寸寸“续”上。
——
第五日黄昏,转角小城。城门“官粮”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吕布一戟破门直入,仓内袋山高垒,绳束整齐。他撕开第一袋——真粮。他笑,笑里有久违的甜。第二袋——糠。第三袋——潮盐。第四袋——又是粮。他笑意一滞,随即更冷:“搬!”
兵士们像饿鹰一样撕咬。搬到第三车时,大半人已经开始吐。第五车装的是“潮盐”,一路漏,马舌头都白了。第六车里混着“谷壳与糠皮”,煮出来能成糊,却半夜闹灶。到第七车,张辽勒缰,道:“主公,够了,再装马要倒。”
吕布把戟一横:“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