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只手,”曹操收回手,转身时衣袍带起一线风,“日后要扶起更多的桌子。”
郭嘉不看他背影。他转回沙盘,把罗盘搁在一角,五指展开,掌心覆住盘背,像是给它一点稳。他轻声:“诸位都走吧。我留一刻。”
三人会意,各自退出。帐门一合,风弱下去,外头的喧沸像隔着一道雾。郭嘉独自立在沙盘前,呼吸缓,目光沉。他把方才那张“戏里戏外”的脸卸下了一半,露出一个更安静的自己。
他看着罗盘,像看着一面深水镜。镜里细裂如鱼骨,沿着篆刻的星纹外扩,宛如某处地下的封印也裂了一丝。他把心海里的【观星策】轻轻展开,数值与势线在意识的内壁上浮出:风三换已近,吕布旗势方盛,龙煞拥拥,正可为锤。
——他很少在白日里如此“高声”地唤醒这卷“策”,因为天道对他的排斥仍在,只是被借来的火暂时压住;他不能让自己像夜里那样放肆,不能让这火炽得把他焦。可他仍要看。看是为了确认,不是为了贪。贪,会死。
他在心里一寸寸复核这局的“缝”:假降的引线埋在城西酒肆的地砖下,取线的人会踩两步半,半步虚;北门的“火”只烧羊脂,不烧席草,烟白而不黑;城中巷口的“乱”有脚本,丢盔的人不丢刀,滚倒的人要用左肩先着地;白榜上用的字是纸匠刻的旧版印,印坏一角,刻了“瘸字”,陈宫那样的人必会笑,笑完会信。——每一处小技,都不值一书,却是连在一起的一口“气”。气长,则局长。局长,则狼走得远。狼走远,则人不必追。
“你会来吗?”他几不可闻地问了一句。不是问曹操,也不是问诸将,是问那抹红色的大旗背后的男人。
那人以勇得名,以狂得名,以背叛得名,也以孤独得名。天下的刀都在议他,天下的琴也在议他。他走到哪儿,土就跟哪儿颤,风就从哪儿绕一圈。
郭嘉从来不以“怜”看他,也不以“恨”。他只把他当药。药要在最热的时候下,药量也要掂得恰好:少了不解症,多了伤体。
他把掌心从罗盘背抬起,站定,像是在记账:“我欠你一锤,我还你一场戏。”他笑,这一次笑里没锋,只有疲:“戏过之后,你走吧。走出兖州。此地,容不下两把锤。”
他知道,驱之不易,收之更难。可他已经为这一难,备了一条又一条的“缝”。天若急,他便慢。人若慢,他便催。只要不走神,就不会掉线。
帐外传来荀彧的铃声第二记,细而稳。
郭嘉把袖束紧,出帐。暮色把营路染成一层薄铜色,兵士的影在地上一条一条拖长。许褚在外环巡视,盾面擦得亮。
夏侯惇立在城影边,任风把丝吹得乱,眼里一团火,没作,憋在那里。程昱抱臂站在鼓台下,眼珠里全是算计的光,像要把每一条巷道、每一个角门都记清。他们看见郭嘉,神情不约而同地收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诸位,”郭嘉止步,“收心。”
三个字,像把比鼓更硬的槌敲在每个人的胸骨上。夏侯惇收回那口火,许褚的肩放了半寸,程昱慢慢把臂松开。曹操从阴影处走来,衣袍猎猎:“奉孝——”
“主公,”郭嘉道,“收网。”
他回身入帐,手势一挥,传令官疾步而来。
郭嘉把早就写好的四道“法”递过去:“一,白榜再出第二版,斜角照旧破。二,北门羊脂之烟,于寅时再加一次。三,里市向南撤半街,把‘逃’让得更真。四,取‘令’的人此夜不过三,余者不动。记住,术藏于法,法先立。”传令官一一领命而去。
荀彧接过副本,眼睛在纸上掠过,淡淡一笑,随手把“术藏于法”四字圈了个细细的红圆。
“奉孝。”程昱忽道,“若他不上当呢?”
“不上当,也是上当。”郭嘉安静地答,“不上‘这’当,便上‘那’当。不吃这口甜,便吃那口盐。陈宫要劝他不许急,我便让夏侯去‘送’一段他最爱打的街战;他若说街战易有伏,我便让文吏把一页‘绝粮’的账目掉到他们探子的袖口里;他若还疑,我再让城西的‘叛将’带上两份真图一份假图,让他亲自挑。人心之缰,勒在他自己手里。我只把风向拨一拨。”
他把食指与中指并起,轻轻在空中拨了个看不见的弧。
“像拨弦。”荀彧道。
“像拨井中的绳。”郭嘉接,“上面挂着一口缸。缸里的水,是留给我们的。”
曹操眼睛里有笑。
他忽然想起早年在酸枣时初见这人,瘦,白,咳,言笑之间全是锋。
今日这锋不再在桌面上乱跳,它合在鞘里,安安静静地往前推。推着把城池、军心、风声、烟味、传言一寸寸往既定的门里去。那门,是他看不见的。他也不愿多看。他只要这人说“收”,他便“收”。“收得住,那就是好门。”
天光更低。军号远远拉了一下,似憋着气的铁在夜里轻鸣。城外红旗下一阵轻响,像戟刃互击。那人到了更近的地方。
“开始吧。”郭嘉回到沙盘前,手指轻轻一推,将代表吕布的赤筹,推入圈成半月形的细沙合围。动作轻得像在拨一粒落灰。
他没有抬声,语气像晨起第一盏温水,“主公,收网了。”
——
夜色压下第一重帷幕,城门洞的阴影像獠牙,巷口的灯笼在风里微微偏。
军鼓从城肋上传来三记,广场上白榜的角再被撕去一瓣儿,露出纸匠刻坏的那一口“瘸字”。
有人在人群里吸一口凉气,有人咧嘴笑骂,有人悄悄把耳朵贴近消息贩子。消息贩子的手心里有汗,他说:再等一日。等风再换半线。
——他不知道,风不止换给他听,也换给狼听。狼爱风。风把血吹甜,甜到齿缝里全是味。
郭嘉立在观星台下的阴影里,仰望了一瞬天。
云低,月薄,星不亮。他没有再展开卷。他怕天听见他。他只在心里,把欠下的账又念了一遍:欠天一口命,欠主公一局胜,欠士卒一条活路,欠自己一片安眠。
他知道他很久不会还清。还不清也好。欠着,才有力气往回跑。
他垂下眼,转身,进夜。下一幕的梆子,已在黑暗里举起。第三幕开始了。
喜欢重生三国:我郭嘉,开局先续命请大家收藏:dududu重生三国:我郭嘉,开局先续命小说网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