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阎秀秀小心翼翼汇报开支的模样,阎政屿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十三岁的女孩,本该在校园里无忧无虑,现在却要为几个鸡蛋精打细算。
阎政屿抬眸看向窗外,七月的阳光明晃晃地照着尘土飞扬的街道。
还有两个月。
阎政屿在心里头默默盘算,在这个时间段里他得教阎秀秀识字算数,把落下的功课补上。
九月初,便送她重回校园去上学。
傍晚时分,杨晓霞拖着疲惫的身子下班回来,她始终低垂着眼眸,目光躲闪游移,像是生怕与阎政屿的视线撞个正着。
可阎政屿却主动凑了上来,向她伸出手:“这个月的工资,给我。”
他之所以早上将杨晓霞一起带过来,便想着今天是五号,纺织厂发工资的日子。
杨晓霞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僵住了,她猛地一下抬起头,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慌:“屿……屿儿,这……这怎么行呢?家里总要开销,你爸他……”
“家里的开销我会负责,”阎政屿直接打断了杨晓霞的话:“至于阎良……管他去死。”
阎政屿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如炬,仿佛要烧穿她所有的犹豫和侥幸:“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工资交给我,这个家,我来管。”
他微微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的像敲在杨晓霞的心上:“要么,你继续把钱填进那个无底洞,看着阎良把家底败光,我立刻带着秀秀离开,别想我会给你养老送终。”
杨晓霞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求助似的看向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儿。
阎秀秀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不敢与母亲对视,但那微微倾向哥哥的身躯,却无声地透露了她的选择。
阎政屿冷着声音,加重筹码:“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
“没有儿子”四个字如同最尖利的诅咒,瞬间击中了杨晓霞内心最深处,也是最原始的恐惧。
没有儿子,不仅仅意味着她要受尽旁人的冷眼和闲话,在婆家和娘家都抬不起来头。
她甚至会像村东头那个五保户的老寡妇一样,死后臭在屋里好几天才被邻居发现。
没有儿子撑腰,亲族会名正言顺的欺上门来,走在路上连不懂事的孩童都会喊她绝户,百年之后,连个捧灵牌,摔孝盆的人都没有。
这些具象化的景象,如走马灯般在杨晓霞的脑海当中回荡,比阎良的拳头更让她感到绝望。
阎政屿这是在逼着杨晓霞在丈夫和儿子之间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杨晓霞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的发不出声音。
当初……她为了能有一个儿子,撒了那样一个弥天大谎,做下那样骇人听闻的事。
她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放弃?
最终,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里,杨晓霞颤抖着手,缓缓伸进衣兜,摸索出一个卷得紧紧的手帕包。
一层层打开后,里面是叠的整整齐齐的崭新纸币,和一叠毛票。
她没有直接递给阎政屿,而是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其轻轻放在了饭桌的一角。
随后杨晓霞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壁上,捂着脸,压抑的呜咽了起来。
她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
——
现在是九十年代初,还没有双休的制度,普遍都是上六休一。
面对这为数不多的周末休息时间,阎政屿却买好了去往市里的大巴票。
他得去江城大学一趟,探一探这张农的底细,为破解王玲玲案寻找突破口。
大巴车在颠簸的国道上行驶,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汽油味和烟草气息,阎政屿靠窗坐着,目光掠过窗外流动的风景。
路旁随处可见白底红字的宣传标语,带着时代的烙印,依次闯入眼帘。
【想要富,先修路。】
【计划生育好,政府来养老。】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大巴车喘着粗气,在某个沿途的乡镇小站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夹杂着尘土的热浪涌进车厢,很快,五六个人影鱼贯而上,他们分散开来,默不作声的寻找空位。
可就在他们上车的那一瞬间,阎政屿的瞳孔猛的收缩。
他的视野再一次被一片刺目的血色笼罩!
每一个新上车者的额头,都清晰地烙印着猩红的字迹:
【李强,男,35岁,拐卖儿童】
【王娟,女,32岁,拐卖儿童】
【赵老四,男,41岁,拐卖儿童,运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