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省内的知名学府,有着颇具年代感的苏式主楼,梧桐树荫蔽着长长的校道,抱着书本的学生穿梭其中,空气中弥漫着青春与书卷的气息。
现在七月初,刚刚放暑假的时间,学校里人不多。
阎政屿几经周折,在教职工宿舍找到了曾担任张农专业课的教授陈启明。
“张农啊……”陈教授扶了扶眼镜,陷入回忆:“印象挺深刻的,农村来的孩子,特别刻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就是性格……有点闷,不太合群,自尊心很强。”
想到案子的性质,阎政屿询问起了张农的感情生活:“他这种性格,似乎不太好发展感情?”
“谁说不是呢,”这句话打开了陈教授的话匣子,镜片后的目光中染上了几分追忆:“我记得……大概是大四上学期的时候吧,他喜欢上了外语系一个家境很好的姑娘,他写了封长信去表白,结果……”
老教授突然收住话头,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那姑娘当着全班人的面,把信拍在讲台上,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骂的那叫个难听。”
“那时候啊……”陈教授语气分外可惜:“他整个人都挺消沉的,上课也心不在焉,有一次实验课还犯了重大错误,被批评了。”
求爱被拒,还被嘲讽。
极度的羞辱比单纯拒绝更容易催生扭曲的恨意。
一个性格孤僻、自尊心极强的优等生,在遭遇感情挫折后,完全有可能将扭曲的欲望发泄在无辜者身上。
杀人动机……已经出现了。
阎政屿想起案发的时间,又开始旁敲侧击:“实验出现重大失误,情节挺恶劣的,我记得那段时间他好像回家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陈教授努力回忆着:“系里给他记了大过,停课一个月,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应该是深秋的样子。”
深秋……
阎政屿在心底换算着时间。
1375天前,正是三年半前的十一月十七号,和王玲玲遇害的时间完全重合。
阎政屿手中的钢笔无意识的点在笔记本的扉页,心中盘算着案子的原委。
张农被当众羞辱后,紧接着又因实验事故被停课处分。
双重打击之下,这个内心孤傲的年轻人带着满身的戾气回到了故乡。
那个时候,刚满二十岁的王玲玲,正穿着新裁的碎花裙,穿过村子西头的那座石桥。
而拒绝了张农表白的姑娘,也素爱穿着一袭碎花裙。
当两人相遇在无人的河边时,王玲玲和那个外语系的姑娘的身影在张农的脑海中渐渐重合,他心底那些被压抑的愤怒和欲望,在这一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惨剧,就此酿成。
杀人动机和时间线都基本上吻合,现在,就只剩下了那个决定性的证据。
阎政屿合上笔记本,微微欠身:“陈教授,今天真是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陈教授乐呵呵的摆了摆手,眼底凝着些许的忧虑:“这件事情,会影响到张农同学现在的工作吗?”
除了这件事,张农这个学生还是非常优秀的,而且也非常的努力,陈教授不希望因为这个毁了他的人生。
阎政屿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大致了解一下,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那就好,那就好,”陈教授如释重负地摘下眼镜擦拭,轻声道:“这人啊,谁还没犯过错呢,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拜别陈教授,阎政屿去了学校附近的一个百货大楼。
这枚蝴蝶发卡做工精细,属于这个年代的奢侈品,路边的小摊儿上可没有卖的,阎政屿一路上了三楼,来到一个专门卖女性饰品的奢侈品店。
柜台后站着一名三十来岁的女销售员,她烫着一头时髦的大波浪卷发,脚上还踩着一双黑色漆皮小高跟。
销售员正低头修剪着自己涂了指甲油的指甲,听到脚步声,只微微掀了掀眼皮,视线在阎政屿那身洗得发白的衬衫和旧裤子上停留了两秒,嘴角便撇了下去,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怠慢:“想要什么,自己看,价格都标着呢。”
她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摆弄自己的指甲锉,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阎政屿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他掏出警官证,打开,平稳地推到玻璃柜台上,然后又将那张蝴蝶发卡的物证照片压在证件旁边。
“公安办案。”
他的声音不高,却瞬间让那销售员修剪指甲的动作僵住。
在这个年代,公安可是让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销售员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轻慢瞬间被惊疑取代,目光在警官证和照片之间快速切换,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同……同志,您请问……”她的语气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带着明显的紧张。
阎政屿指尖点了点照片上的蝴蝶发卡:“这款发卡,你们店里卖过没?”
销售员凑近仔细看了看,随即用力点头:“卖过,卖过,这是进口的美国货,卖得可贵咧,全市就我们柜台上过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