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夜雪歪头盯着眼前这张因满室晨光而陡然间有了生动色彩的脸,逗人的心思越发炽盛起来:“你熟睡的时候,不是门外很远有人接近都能听到麽?怎麽我站在你床边半天了,你一直都不醒?”
云安垂着眼迟迟不肯擡起:“的确醒了……只是……”
“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我,对麽?”沐夜雪轻声开口,替他补齐了後半截未出口的话。
“嗯……”浅金色之上,又多了一层迅速晕染开来的粉红色。眼睫毛依旧是齐刷刷向下的,像振翅的蝴蝶在轻轻抖动。
看着他的脸色,沐夜雪不自觉地越发放轻了声音:“没关系啊……无论换成是谁,都该理解的。本该被灭族的人,当然不可以随随便便再度出现在这世上。隐瞒身份是理所应当的。即便是对我,也不该轻易说出来的。你并没有做错什麽。”
云安陡然擡眸,瞳仁里面霎时有无数波光在涌动:“殿下……”
“所以,一切还都跟从前一样,好麽?”沐夜雪的声音温柔而充满蛊惑,云安痴痴看着他,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张了张口,原本想问:殿下一直对我如此信赖丶如此偏宠,是因为一直都知道我是这世上唯一幸存的族人麽?
幸而及时打住了。这完全是一句多馀的废话。不然,还能因为什麽呢?
沐夜雪安插的暗探十分得力。一旦这边下定了决心去查,只花了不到五天时间,调查结果就被送到了他手边。
花园密室里,沐夜雪站在桌案边,将海辰呈上来的密信从头到尾认真读了一遍,手指微微一松,那两页薄纸便轻飘飘落回桌面。
“就只是这样啊?还真是稀松平常得紧……”沐夜雪脸上没什麽表情,语气也显得冷漠淡然。
海辰抿了抿唇。他知道沐夜雪心里不好受,但既然他一心想要解决问题,就无法跟着主人一起回避这件事的重点:“虽然其中并没有多麽惊人的内幕,可是……毕竟,他曾救了他的命……”
“是啊,你说得很对……他救了他的命……这是任谁也没有办法取代和更改的事实。”沐夜雪点点头,对海辰,也是对自己着重强调了一遍,“救命之恩,岂容抹煞?”
“其实……到底谁取代了谁……”海辰伸手指了指信笺,似乎十分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殿下有没有注意到……这封信里面提到的时间和地点?”
沐夜雪狐疑地瞥了他一眼,重新捡起那两页薄纸,拣重点处看。
时间:五年前的冬月十六;地点:王都正南八十里处。
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沐雨眠机缘巧合,救起奄奄一息丶命悬一线的云安,帮他治好了伤病,安置在自己身边,後来又想方设法送他进入嗣子卫士训练营……
五年前……冬月十六……王都正南……沐夜雪脑中轰然响起一片嗡鸣,他瞬间明白了海辰话里的犹豫和踌躇。
那时候,对赫氏族人的审判和清缴已彻底结束,沐斯年第一次动了让沐夜雪利用感应能力去寻找圣壶的念头。
王命下达至雪府,命他冬月十五从王都出发,带着人马前往赫氏故地寻找圣壶。
之前,在那一系列事情发生的时候,沐夜雪被身边亲近的人牢牢捆缚在自己府里,泪已流干,气力已耗尽,整个人变得颓靡而沉默。甚至于,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已经从内心深处接受了所有残酷的现实,表面上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然而,在接到王命的那一刻,亲眼看到被身边下人们死死避讳着的赫氏丶圣壶这些字眼,再一次生生出现在眼前,那一纸行文中,故乡变成了故地,沐夜雪的精神仍是不可避免地崩溃了。
他大病一场,高烧昏迷不止,连床都起不来。那条由国王亲自下达的命令,终究变成了废纸空文一张。
没想到,在他没能听从王命如期前往赫氏故地的时候,沐雨眠替他去了。
他在路上遇见了落难的云安……以云安的样貌,以沐雨眠的爱美之心,不难想象,他们之间如何因缘际会,成就了一场救人与被救的渊源……
等沐夜雪脸色终于渐趋平静,海辰踌躇片刻,低声道:“殿下,除了云安跟三殿下之间过往的渊源,那边还查到了另外一件事。”
“何事?”
“就是……这个。”海辰垂下眼,将一张带有明显折痕的小纸条交到沐夜雪手上。
这样的折痕,这样的纸条,沐夜雪曾经见过,印象深刻。
他的瞳色霎时暗了下来,犹豫片刻,缓缓伸手将那东西接了过来。
果然,上面是一行如雕版印刷一般工整而熟悉的字迹:“桑地圣壶次片为卓百荣所夺。”
沐夜雪轻轻闭了闭眼,唇角显出浅浅一缕讽笑:“他还真是忠于职守,忠于主人,连这麽一点点有用的信息都不肯放过啊……”
“殿下……咱们要任由他这样下去麽?”
沐夜雪垂眼沉思片刻,面无表情道:“无妨,先随他去。这次,碎片不在咱们手上,对方收到这条信息并无多大妨害。说不定,还能起到搅乱一池浑水的作用。”
“殿下的意思是……三殿下知道卓百荣也在私下抢夺碎片,会将注意力转向那边?”
“对。他们双方各执一块碎片,说不定就此互相争斗起来也说不定。这次,虽说他仍旧告密了,但对咱们这边有益无害,先静观其变再说。”
“嗯。”海辰点点头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人在外地,时间很忙乱,30号晚上要赶路,恐怕赶不及更新了,31号白天一定抽空更。各位追读的宝宝,实在抱歉啦[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