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自己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在浓得化不开的雾中回荡,显得异常响亮和诡异。
她挣扎着爬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不敢再大声呼喊,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喉咙。只能凭着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湿滑的地面上摸索,试图找到一个方向,任何方向。
雾,越来越浓,越来越冷。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冰碴。
走了多久?几分钟?还是几小时?时间的流逝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就在林晚的神经绷紧到极限,绝望开始啃噬意志时,前方的雾气,忽然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在翻滚的灰白色浓雾深处,缓缓显现出来。
林晚的血液瞬间冻结了。她猛地停住脚步,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轮廓。
人影似乎在向她靠近,姿态很熟悉,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温柔。
一步,两步……
雾气被无形的力量轻柔地拨开,如同舞台上拉开的帷幕。一张脸,清晰无比地呈现在林晚面前。
林晚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干。她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湿滑的腐叶地上,泥泞瞬间浸透了她的膝盖。
“姐……”一个破碎的音节从她剧烈颤抖的唇间溢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深埋心底的剧痛。
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寒霜。乌黑的长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滴着冰冷的水珠。最让林晚魂飞魄散的是那双眼睛——空洞,死寂,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仿佛沉淀了无数绝望的灰白,直勾勾地“望”着她。
是姐姐林晓!是五年前那个暑假,在城郊水库边,为了捡回林晚被风吹走的草帽,失足滑入深水区,再也没能上来的姐姐!
可姐姐的脸,此刻清晰地浮现在这绝望的深山浓雾里,距离她不到五步!
“晚晚……”姐姐的嘴唇动了,出声音。那声音极其怪异,像是浸透了水的录音带在劣质喇叭里播放,嘶哑、飘忽,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质感,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林晚脆弱的神经上,“为什么……丢下我?”
那空洞的、灰白色的“视线”,牢牢锁定了林晚,里面没有任何属于生者的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无边的怨毒。
“不……不是的……姐……”林晚瘫软在地,牙齿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和汹涌而出的愧疚瞬间将她淹没。五年前那个阳光刺眼、蝉鸣喧嚣的下午,姐姐滑入水中挣扎的画面,姐姐最后望向她时那充满惊愕和不解的眼神,混合着眼前这张死寂的脸,如同最残酷的刑具,反复碾磨着她的灵魂。“我没有……我喊人了……我……”她的辩解在姐姐那死气沉沉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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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林晚背包里突然传出“滋啦——”一声尖锐刺耳的电子噪音!紧接着,一个男人极度惊恐、语无伦次、带着哭腔的声音,被强行放大,在这片死寂的浓雾中炸响:
“……镜子!山神是镜子!它照见的……照见的是……啊啊啊——!!”
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电流杂音“滋滋”作响,在浓雾中回荡,像垂死野兽最后的哀鸣。
是那个录音!父亲报纸上报道的,那个失踪驴友临终前录下的忏悔!它怎么会……自己播放了?!林晚的血液彻底凉透。
姐姐那张苍白如纸、死气沉沉的脸,在录音播放的瞬间,极其诡异地……凝固了一下。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那张脸上死寂的灰白色,似乎更深了一层。那没有瞳孔的眼窝里,空洞似乎也扩大了一圈,像两个深不见底、吸引着一切光线的黑洞。
“晚晚……”姐姐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冰冷、更加飘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深处刮出来的风,“你……也……留下……陪我……”
那惨白的身影,朝着瘫软在地的林晚,无声地飘了过来!湿冷的、带着浓重水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不要过来!”林晚爆出凄厉的尖叫,手脚并用,拼命地向后蹭去,指甲在湿滑的泥地上抓出深深的痕迹。冰冷的泥水混合着腐叶灌进她的衣袖和裤腿,刺骨的寒意让她抖得更厉害。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没顶。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她胡乱地在身边摸索,指尖猛地触碰到一块棱角分明的坚硬石头。冰冷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几乎将她吞噬的恐惧迷雾。
“滚开!”林晚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石头狠狠砸向那个逼近的、惨白的身影!
石头穿过姐姐虚无的身体,如同穿过一团冰冷的空气,没有遇到丝毫阻碍,无声地消失在后方翻滚的浓雾里。
姐姐的身影,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那张苍白到极致的脸,依旧挂着那副死寂的表情,空洞的灰白眼窝“凝视”着她,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毫无温度的弧度。湿漉漉的黑滴下的水珠,落在地面的腐叶上,出细微却清晰得可怕的“嗒…嗒…”声。
“你……丢下……我……”那浸水录音带般的嘶哑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近,冰冷的怨毒几乎凝成实质,“现在……轮到……你……”
姐姐的身影,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那双苍白得能看到青色血管的手,缓缓抬起,十指弯曲成爪状,朝着林晚的脸颊伸来!空气中那股浓重的水腥味和泥土深处的腐败气息瞬间浓烈到了极致,令人窒息。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在尖叫。就在那双冰冷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刹那——
背包里,那支引这一切的录音笔,在短暂的死寂后,再次爆出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嘶吼,带着濒死的疯狂,强行撕裂了浓雾的包裹:
“——是心!它照见的是心啊!我们带来的……都是自己的……心魔!跑……快跑——!!!”
那最后的“跑”字,拖得极长极尖锐,带着一种灵魂被撕裂的痛楚,最终被一阵更加狂暴混乱的电流噪音彻底吞噬,只留下“滋啦……滋啦……”的余响,在浓得化不开的雾中反复回荡,如同地狱传来的嘲笑。
“心魔……”
这两个字,像两道裹挟着冰棱的闪电,狠狠劈入林晚混乱一片的脑海。录音笔里男人崩溃的嘶吼,带着一种血淋淋的真相,粗暴地撕开了眼前这极致恐怖的帷幕。
姐姐……自己的心魔?
五年来,那个沉入水底、再无声息的午后,那个因她一时疏忽而永远失去的背影,那日日夜夜啃噬灵魂的自责与愧疚像被压抑了太久的岩浆,在这一刻被这诡异的山、这浓稠的雾、这录音笔中濒死的呐喊,骤然引爆!
不是水鬼索命…是……是我的心?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瞬间刺穿了恐惧的壁垒。
姐姐那双苍白冰冷、滴着水的手,已经近在咫尺!指尖散出的寒气几乎要冻结林晚的睫毛。
林晚瞳孔骤缩,身体被巨大的恐惧钉在原地,但录音笔里那声嘶力竭的“心魔"二字,如同滚烫的烙印,灼烧着她最后一丝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