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秋被姜南案喊回了神,他来不及反应,本能擡起了头。这一擡头,风迎面拂过,树叶一摇一晃的,金灿灿的光像流动的水一样顺着空隙一路向下,让人眼前一亮。
一路上姜南案总能发现新奇的东西,他不停地和申秋分享。
可他们爬到一半,姜南案的头顶忽然冰凉,他以为被鸟儿浇灌了,谁知,凉意越来越明显,密密麻麻地延伸到了双臂,他看到路上行人打伞,才後知後觉,下雨了。
山里的气候多变,申秋似乎见怪不怪,正想快点赶路,却看见姜南案一直在甩头发,似乎非常不适应淋雨。
他们路过一间小铁皮矮房,申秋让姜南案站在树荫下等一会儿。
姜南案就安静地站在树下朝不远处眺望,没有茂密树木的地方,能看到淅淅沥沥的雨落融入泥土里,雨不大,但绵密,眼前的景色如烟雨人间,朦朦胧胧的翠绿,深呼一口气,洗涤了双肺。
“喵呜——”
“噗通噗通——喵——呜呜——”
一阵阵凄惨的叫声引起了姜南案的注意,他快步朝前走去,寻着叫声的来源。
灌木丛脚下没有,人工桥石块下没有,就在姜南案要转身的时候,他瞥见桥石块附近的工业管,白色的管道上挂了一个小黑点。
是他刚才指给申秋看的那只小猫,怎麽掉河里去了?
“小调皮。”他脱去鞋子,捡了跟树枝,踩着松软的泥土朝人工河边走去。
“别去,下雨了,涨水会很危险。”
姜南案的左肩被人抓住,他回头一看,是一位带着藤编草帽的老伯。
“猫,猫掉下去了。”
老伯摇了摇头,反复说道:“别去,很危险。”
雨就是在这时候大起来的,刚才烟雨朦胧的景象不复存在,现在五米开外人畜不分,大雨滂沱跟得了高度散光一样,世界的色彩都晃散了。
“喵呜……喵呜……”
小猫一声比一声弱,早已没了刚才的气势。
姜南案也摇了摇头,坚定地说:“很快的。”
姜南案养过一只小狗,是只小土狗,刚来到他家的时候,像是谁把乳白色的牛奶浇到了黄秃秃的芒果核上,混成了淡黄色,毛茸茸,一小团,走快两步自己都能绊倒。
那时还是小学三年级,他每天都会陪小狗玩一会儿再去写作业。後来,临近期中考试,老师说三年级是小学最关键的一年,她给大家准备了一张比较难的考卷,来压一压大家平日作业总是满分的傲气,那次,他和大家一样,考得不太好,连95分都没上。
回家後,妈妈说自己的教育方针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主要问题出现在和狗玩的这个变数上。那麽,把小土狗送走是铁板定钉的事情了。
妈妈送走小土狗的那天,姜南案没有哭,他听到了小狗的呜咽声,他也没有回应,送走後,妈妈才松了一口气说,接下来我们能好好学习了吗?
晚上,妈妈给他切了他最喜欢的西瓜,西瓜熟透了,四方体的小块,在台灯下透红。妈妈叫他认真写作业,别光顾着吃。他点了点头。
等妈妈关上门後,姜南案起身拿书包,不小心碰掉了床头的新华字典,厚重的字典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一张米黄色的纸飘了出来,那是他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护眼纸,是妈妈给他买的,上面用铅笔写着‘自由’以及‘自在’,这是他睡前翻字典後给小狗定下的名字,他没想好到底是用自由还是用自在,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因为小狗没了。
他弯腰去捡字典时,书角划破了他的手指,那是一道干净利落的口子,鲜血涌了出来。涌出的红色液体好像是释放信号。
他盯着涌出的血液,愣了一秒,倏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想,那个时候他太小了,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小狗。
但是,现在他长大了,这次的小猫,他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救下。
他不顾阿伯大声劝阻,他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了粗水管上,可是雨水很滑,小猫已经滑到了水管的边缘,水管口的出水量在不停地增加,再有一小会儿小黑球一定会被冲走。
向前挪的过程并不容易,随时可能会因为失去重心而跌入水中,他会游泳,但他怕吓到小猫。
当他伸出手的时候,小猫还是因为害怕应激了,湿透的猫毛根根剥离,并没有因为湿濡的重量而耷拉,猫咪惊恐地朝他伸爪。
姜南案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机灵劲,他在白色的水管上翻了个跟斗,落到猫咪身後的那一刹那,他抓住了猫後颈,把猫咪搂在怀里,然而他翻得太过了,人身已经脱离了管道。
他一手抱着猫,一手抓着水管边缘,管内冲出来的水轰在他的身上,水流也越来越高,逐渐从胸口蔓到锁骨。
水管太滑了,水流的冲击力也很大,单手的话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他怕掉下去後浮力把猫和他冲散。
冰冷的水柱冲得他的思绪异常清醒,他看着缩在他怀中的小猫,想起了小时候的那只小土狗,是啊,当年要是有人愿意帮他跟妈妈求求情就好了,说不定小团子就能留下来了。
每次都是,单靠自己的力量都太弱了。
他想睁眼朝岸边看,可是喷涌出来的水花总会飞溅到眼,他胸腔因体力不支而大力起伏着,他闭着眼睛,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几乎是拼命嘶吼:“申秋——快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