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小路有星光,申秋摸出了身上最後一支烟,用和烟雾缥缈那样轻的语调问:“现在送你回家?”
姜南案还是有些不安,“我们就没事了?刚才不是要我签文件吗?怎麽你全签了?不会对你有不利的影响吧?你不会去坐牢吧?”
“想什麽呢?”申秋叼着烟,笑了出来,“你签个屁,以後别瞎签名,万一留下什麽,怎麽办?”
“那你……”
“别管那麽多,村里的警官,我都认识的,而且我们今天又没干什麽,是被牵连的,最多就是开了个桃色套房,道德谴责,咱们成年人,怕什麽。”
姜南案不理解,为什麽开个房,还要道德谴责,又不是没付房钱,更何况,开错了房也不是他愿意的。
他走在申秋右侧,走几步又侧一下头,问:“那你怎麽在里面呆了这麽久啊。”
“聊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姜南案在等申秋说,但风吹过,街道披撒着细沙一样的月光,四周都安静了。
姜南案数着街边的灌木丛走着,他只觉得今天有点累,他没想到好好看个电影,竟然看进了警察局。
“今天章峭好像被抓了。”
姜南案见申秋没有继续说的意思,他换了个话题聊天,毕竟回家的路还有些距离,两人一直不说话,也有点奇怪。
“看到了,大晚上的估计又在哪里载客,被便衣抓了吧,”申秋顿了一会儿,又道:“刚就是聊到了他的父母。”
“章峭的?”
申秋点点头,“章峭父母分别和人走了,这事儿你应该在店里听说了吧,两人走之前问村里的人借了钱,然後消失了。村里的人都报案了,但是那个十多年前,村里互联网都没通,找人挺困难的,也没怎麽有结果,所以大家把章老爷子的家给砸了。”
“砸了?那个废品站?”
“不是,废品站是大家夥看着章老爷子没地方睡,又给重新建了一间屋子。”
“砸了又重建,吃饱了撑的。”
“可能是一码归一码吧,大家找不到人,章峭那时候又是个小婴儿,就想叫章老爷子替儿子还钱。”
姜南案摇了摇头,“这都是什麽事儿啊。”
“这跟咱们今天的事情有什麽关联啊,怎麽好好聊到他们家的过去。”姜南案忽然倒着走,转身的时候,戳了一下申秋肌肉鼓起的手臂,他觉得那个青筋好像在跳动。
“章峭的爸爸跟男人跑了,”申秋抽了口烟,朝前方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警察问我,你是不是城里来的,又问我,怎麽会和你去那种店玩,叫我别干恶心事。”
“我们就看了个电影,怎麽就恶心了!”
“也不是,”申秋抖落了烟灰,“章峭他爸跟男人跑走前,被抓到和那个男人在一家风俗店的喝酒,当天晚上也是他办的案。”
“所以刚才他还问我不会也跟城里人跑吧,别干恶心事大概是指别和章峭他爸一样跟男人走了?”
“哈?警察这样说?什麽素质啊!”姜南案挥舞着手臂,他甚至想现在折返警察局,问说这话的人到底几个意思。
申秋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姜南案顿然觉得气氛不对,他说,“章峭他爸骗钱又骗婚,这是恶心事。”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申秋晃动手臂,挥着他的冒着火光的小棍。
可是不一样啊,这和申秋跟他走的那种不一样啊,这个事情不是一个性质啊。
申秋又没骗婚,又没骗钱,他和我走了怎麽就恶心了?
申秋瞟了一眼姜南案严肃的眼神,对方似乎想说什麽,可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一个字。
申秋吸了口烟,继续道:“你是说,我要是跟男人走,和章峭他爹这事儿性质不一样是吗?”
“啊,对。”姜南案发现申秋的语言总结能力还是挺强的。
“就比如,我是说比如啊,我要是天生喜欢男人呢,你看我也不是那种道德败坏的那种人啊,我喜欢男人这事儿——。”
“别这麽说自己。”申秋打断了姜南案的话。
“什……麽?”姜南案听到这话,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困住了,困在了身体之外,流不入血管之中。
申秋吸了口烟,最後的烟嘴,已经没有那麽橙亮了,在黑夜中逐渐湮灭,“就是说,和男人搅在一起这事儿,也不能说什麽恶心吧,毕竟这世界上真正喜欢男人的人也有。”
“但,总归是奇怪的吧。”
申秋徒手灭了烟,周遭最後一丝明亮也消失殆尽了,他看着空中明月重复了一句,“是挺奇怪的,喜欢男人这种事情。”
姜南案停下了脚步,任由申秋的影子一点点滑过他的身子,他低垂着头,眼里的光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