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玉的手依然牢牢握在他手腕上,试探性地拉了一下,张可再没有反抗,他于是拽着他离开了宿舍楼。
从最近的校门出去,正好有一辆车开到跟前,卞玉看了一眼车牌号,打开车门,看着张可再。
僵持两秒,张可再还是坐了进去。
车子很快开出了大学城,张可再抱起双臂,望着窗外的夜景。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大概二十分钟之後,他们经过了榆江大桥。张可再终于收回视线,转头看了卞玉一眼。而卞玉似乎一直都在看着他。
他们的视线碰到一起。
张可再想起上法医课的那个春天,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卞玉的视线好像一直都在某处等他。
他于是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是在生气。
车子最後停在了榆江边上。
江面很开阔,附近一个人都没有,连夜钓的人都不往这边来。岸边的路灯都比其他地方暗似的。
张可再说:“你要把我抛尸在这里吗?”
卞玉没有应他口气强硬的笑话,只是说:“对不起。”
张可再深吸一口气:“没有什麽对不起的,请你不要说对不起。你对我没有什麽责任。”
他转头看他:“什麽时候走呢?”
“下个月。”
“哦。”
张可再下了河岸,走到河边的一块巨大礁石边,站了上去。卞玉一步不落地跟着他。
水流平缓,江面在夜色里偶尔泛出白亮,江风呼呼地刮,夏季白天那种烦闷的潮气散了,站在风里只觉得天大地大。
他们在江边伫立了很久,没有再说话。然後张可再转身抱住了卞玉。
仍旧是一个很紧很紧的拥抱。张可再把眼睛埋在卞玉肩膀处,卞玉双手揽住他的腰和背,力气大到几乎要让他窒息。
张可再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开口:“卞玉,你太狡猾了。”
卞玉说:“好日漫的台词。”
张可再在他背上没留力地捶了一拳,卞玉笑了笑,抱着他轻轻摇晃一下。还是又说:“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
“是我太狡猾了,不但狡猾,还很卑鄙。因为我是个胆小鬼。”
“你害怕的是什麽?”
“是我自己。”
张可再觉得鼻尖很酸,他只好更用力地将脸埋在卞玉肩头,吸了一下鼻子。卞玉的手掌有点无措,他轻轻抚摸过他的头发丶後颈丶肩膀,然後又横在他背後,如旧收紧。
“你觉得提尔是怎麽想的?”张可再问。
卞玉有点惊讶:“什麽?”
“战神提尔啊。”张可再说,“提尔跟芬里尔关系那麽好,但是他为了囚禁芬里尔骗他,还牺牲了自己的右手,但是诸神的黄昏根本就不可能改变,提尔也会死在芬里尔挣脱的时候。”
卞玉没有开口,张可再于是继续说:“提尔把怪物拴起来了,但是他知道怪物就在那里,怪物总有一天要挣脱。怪物芬里尔自己倒是很轻松,他只要恨就行了。但是提尔只要生活一天,就要担心一天,说不定还会很愧疚,因为他为了神世界的原则违背自己的心意。你觉得他会後悔吗?”
过了很久,卞玉终于说话了,他声音有点抖:“你怎麽知道是我?”
“就跟你知道是我一样。”张可再笑了,“我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