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女眷们身陷牢狱,连个来打点的人都没有。还是宁国公府看在宁荣两府先祖的份上,给贾赦贾政贾琏送了些东西,还让管事花银子打点了差役,好歹别把命丢在了半路上,这是宁府最後能为他们做的了。
秋风阵阵,卷起荣国公府门前一地枯叶。昔日朱漆大门上的封条已被风雨侵蚀得斑驳不堪,门前石狮也蒙了尘,再不见往日车水马龙的盛况。
在王氏被判斩首後,其馀女眷男丁倒是被放了出来。
史太君拄着一根粗糙的木杖,站在府门前,浑浊的老眼里蓄着泪。她身後站着李纨丶邢氏丶王熙凤等人,个个衣衫褴褛,面色憔悴。一个多月的牢狱之灾,已将这些金枝玉叶折磨得不成人形。
"老太太,咱们走吧。"王熙凤搀扶着史太君,声音嘶哑。她怀里搂着年幼的巧姐儿,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史太君长叹一声,颤巍巍转身。就在一个多月前,圣旨突至,锦衣卫如狼似虎地闯进荣国府。贾赦丶贾政丶贾琏当场被锁拿,王氏因放印子钱丶包揽官司致数条人命,罪证确凿,被判斩立决。其馀人虽无罪释放,但家産尽数抄没,连祖宅也被查封。
"去史家吧。"史太君喃喃道,"我娘家总不会见死不救。"
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史家门前,却见大门紧闭。史太君亲自叩门,半晌才有个小厮隔着门缝道:"我家老爷说了,如今朝廷正在清查各家关系,实在不便接待,还请老太太见谅。"
史太君身子一晃,险些跌倒。王熙凤连忙扶住,却见老太太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老太太!"衆人惊呼。
"无妨。"史太君摆摆手,强撑着站直,"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天色渐暗,夜晚的风更冷。荣府衆人无处可去,只得在城郊一座破庙暂歇。庙里漏风漏雨,衆人挤在一处取暖。史太君坐在角落,望着破败的佛像发呆。她活了八十多岁,何曾想过会落得如此境地?
夜深人静时,宝玉悄悄来到史太君身边跪下:"老祖宗,都是孙儿不孝。。。"
史太君抚摸着他的头,老泪纵横:"傻孩子,这如何能怪你?是咱们家气数已尽啊。"
正说话间,庙门被轻轻推开。衆人警觉擡头,却见紫鹃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进来。
"紫鹃?"宝玉惊讶地站起身。
紫鹃向衆人行礼,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我家姑娘听说老太太和各位主子出狱後无处可去,求了襄宁大长公主後,特地命我送来这个。"
史太君颤抖着手接过锦囊,打开一看,竟是一处庄子和百亩良田的地契,还有五百两银票。
"这。。。"史太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黛玉她。。。"
紫鹃轻声道:"姑娘说,虽然往日有些龃龉,但老太太终究是她的外祖母。这庄子虽不大,却也够各位安身立命。银钱虽不多,却也够置办些常用的东西,解了燃眉之急。姑娘还说。。。请老太太保重身体。"
史太君捧着地契,泪水打湿了纸张。她想起往日对黛玉的种种,想起王氏对黛玉的刻薄,想起自己明知不妥却未曾阻拦。。。如今竟是这个外孙女雪中送炭。
"黛玉她。。。可好?"史太君哽咽问道。
紫鹃犹豫片刻:"姑娘打娘胎里底子就差了些,如今虽怀有身孕,却不太安稳。太医说。。。需静养。"
史太君闻言,心如刀绞。她明白黛玉这是求了宁府那位大长公主後,才拿自己的嫁妆来接济他们的!
"替我谢谢黛玉。"史太君紧紧握住紫鹃的手,"告诉她,外祖母。。。对不起她。"
次日清晨,荣府衆人按图索骥,来到城南三十里外的一处庄子。庄子不大,但屋舍整齐,田亩肥沃。庄头是个老实巴交的老汉,见新主人来了,连忙带着庄户们前来拜见。
"给老太太请安!"庄户们跪了一地。
史太君看着这些朴实的庄户,再看看身边憔悴的家人,忽然觉得,或许这才是老天给贾府的一条生路。
"都起来吧。"史太君温和地说,"以後先照着旧例安排。"
宝玉站在田埂上,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他想起大观园里的诗社,想起那些锦衣玉食的日子,想起黛玉含泪离去的背影。。。如今一切都变了,却又似乎什麽都没变。
"宝玉,"宝钗走过来,为他披上一件粗布外衣,"天凉了,回屋吧。"
宝玉握住宝钗的手:"你说,林妹妹为何要帮我们?"
宝钗沉默片刻:"因为林妹妹。。。心里始终记挂着老太太。"
宝玉望向远方,眼中泛起泪光。他忽然明白,这世上最珍贵的不是富贵荣华,而是患难时那一颗真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