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是我们在九黎门唯一的人脉,呃,也许吧。只有找到他,我们才能了解更多内幕……我可不想变成僵尸。”
显然梧城的事在凌泉的意料之外,他不再像平常那样气定神闲,难得慌乱,却又强装镇定。褚远画没见过他这般模样,纵使大难当前,也觉得有些有趣。
凌泉不知褚远画心中所想,径自在屋脊上坐下,双手托腮,惆怅道:“其实想走也不难,不过就这麽走了,总觉得不甘心……真是奇怪,我有什麽好不甘心的?”
最後一句话,像是在问身边人,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他所在的寨子被外来人毁了,师父朝颜也下落不明。在幸存者们重新找到住所後,他便啓程来到中原寻找朝颜,一路坑蒙拐骗,玩得倒也痛快。只是,好不容易摸到点线索,他却茫然起来。
他本以为那些人以全寨人的性命做要挟,是为了借朝颜之力祝他们夺得武林盟主的宝座。可是梧城的沦陷让他明白,事情没那麽简单。绑走朝颜的幕後黑手会是苏怀远麽,还是另有其人?
如果是苏怀远的话,他这麽有能耐,好像也用不上蛊术?朝颜会不会因为派不上用场而被灭口?如果蛊术无用,何必费力带走她?
如果是其他人……会是谁呢?朝颜现在又在何处?
凌泉一向自恃聪明,总把其他人当成待耍的猴儿,今晚他头一次开始反省,在那些老奸巨猾的毒蛇跟前,他还是太年轻了。
他的本命蛊告诉他,朝颜还活着,那麽对方很可能不在梧城。可是不在梧城,又会在哪里呢?只要朝颜有意隐瞒自己的下落,凌泉再怎麽驱动本命蛊也找不到她。
褚远画在他身旁坐下,关切道:“你还好吧?”
原来凌泉已经无意识地连叹好几口气了。
“我没事,只是突然觉得,我好像也没那麽聪明。”言毕,又叹了一口气。
“聪不聪明,在你看来很重要麽?”
“那当然啦,”凌泉终于舍得分出个眼神给褚远画,“做人哪有不希望自己比别人厉害的。我武功不济,只能指望脑子了,要是再一脚踏进别人的陷阱被耍得团团转,还有什麽意思?”
“在你看来,人与人之间,只有耍与被耍的关系麽?”褚远画认真地问。
“那得看对方是敌是友了。”凌泉沉默良久,终于重展笑颜,“像苏老头这样的,就是敌人,不管他有什麽阴谋,只要他达不成目的,咱们就算是赢了。”
到时候也能知道朝颜与此事是否有关了。
褚远画不知道凌泉为何低落,但见对方这麽快振作起来,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论苏怀远的目的是什麽,把百姓关在满是僵尸的城中,就是草菅人命,他无法坐视不管。既然凌泉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那他们就一起结束这场磨难。
当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熬过这个属于僵尸的漫漫长夜,并祈祷明天是个艳阳天。
*
翌日,当金轮的第一缕光辉扫过屋顶时,凌泉睁开了眼。
昨夜,偶尔有僵尸造访这个角落,但他们只会在地上蹦跶,跳不上屋顶。两人干脆以此为据点,轮流守夜。
凌泉伸手抹抹眼睛,扭了扭僵硬的脖子,难以想象,他最後竟然靠在褚远画身上睡着了,也不知对方的肩膀还好麽。
他偏过头,准备叫对方起来,正撞上一双澄澈的琥珀色瞳孔。
兴许是刚睡醒的缘故,褚远画的声音分外轻柔:“今天果然是晴天。”
“嗯,算我们走运。”凌泉站起身来,边活动筋骨边往远处望去。
金灿灿的阳光平等地洒在建筑丶植物丶路面上,相应的,也投下阴霾。与同时段的雁城相比,这座城静得可怕,没有早市摊贩的叫卖声,钟声丶鼓声丶梆子声丶鸡鸣声……统统没有。这座城已经这样沉睡了将近三个月,一点消息也不曾传出。
苏怀远的手段,真这麽可怕麽?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所在屋子的门开了,城中的幸存者们陆续开始行动了,他们只能在有太阳的白天出来收集食物。在梧城封城後,资源变得尤为可贵,且随着日子的移动,愈发稀少了。在这里,人们要对抗的,远不止是僵尸。
凌泉和褚远画在一处古井旁落下,打上水来,正准备洗漱,便听到身後有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喊他们的名字。
是堂溪春。
他换了一身轻便的藏青色夏装,束着高马尾,十分利落的打扮,可惜他本人还是和之前一样,耷拉着眼皮,没什麽精神气。
“哟,你还活着。”凌泉幽幽道。
“你打招呼的方式真特别。”
出乎意料的,堂溪春并不恼火,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你们掌门的特别,还送了这麽一份见面礼。”凌泉阴阳怪气地回道,而後又忍不住:好奇地问,“能不能告诉我们点内幕,僵尸是不是你们掌门放出来的?”
堂溪春闻言,下意识反驳:“那不是……”
“不是什麽,不是你们掌门?”凌泉追问。
对方有片刻怔神儿,随即苦笑起来:“哦,你们还不知道啊,僵尸是不存在的。”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惊雷般在凌泉和褚远画耳旁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