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与画
随着刀刃划过皮肉,粘稠的鲜血糊到他脸上。
凌泉抹一把脸,不觉腥味,反有异香扑鼻。香味很淡,不易察觉。
他立即察觉不对,睁眼望去,惊得瞳孔颤动。
暗红的血如墨般散播狭小的屋子,地上横躺着六具尸体。死状惨烈,触目惊心。
眨眼间,墙上的血迹全部化为四个字:“我好恨啊”。
场面既诡异又诙谐,惹得凌泉笑出声来。
他的笑声引来一个幽怨的鬼影,在屋内飘飘晃晃,最後突到凌泉面前,差点撞上他的鼻子。
是方自乐。他穿着生前的白衣,长发散乱,脖颈丶腹部俱被开了好几道长口,正汩汩往下淌着血。隐在乱发後的双眼失了瞳仁,成了两个漆黑的窟窿。
凌泉却深切地感受到他的注视。
奇怪,他记得方自乐没被挖眼吧?
方自乐没张嘴,他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为什麽要害我?”
凌泉莫名道:“要索命也找错人了吧,我害没害死你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你说你没杀我,那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凌泉低头一看,惊奇地发现自己右手处竟握了一把沾血的长剑,滴下的暗红色液体在地面上汇成一片小小的湖。
载擡眼时,眼前的白影变成了褚远画,他提剑指着凌泉,一字一顿丶没有波澜地问:“我那麽信任你,为什麽要做出这种事?你接近我就是为了方便杀人麽?”
即便他的容貌丶身姿都与真正的褚远画无二,举止话语却像拙劣模仿人类的木偶,没有生机。
凌泉禁不住笑了,“随你怎麽想呗。我没空陪你玩了,还有什麽招全使出来吧。没有的话,我可走了。”
一息之间,褚远画又化作了文鸢,她以宽大的纱袖掩唇,笑道:“你打算怎麽走?”
凌泉屏住呼吸,隔绝了空气中的香粉。
一开始他尚能自控,时间久了,他的肺部便似被灼烧般疼痛,逼得凌泉不得不伸出双手捂住口鼻。梦中逼真的场景幻作一团团炫目的色彩,再坚持一下,很快就结束了……
凌泉的意志力越来越薄弱,眼前的一切终于归于黑暗。
现实中,他猛的从硬木床上弹坐起来,张大嘴巴贪婪地攫取着周围的空气。
“哈……”
暗室内的香雾散去,露出文鸢美貌绝伦的面孔,“有点本事嘛,小弟弟。”
凌泉露齿一笑,“可能因为我叫‘迷叠香’吧,姐姐的香对我不起作用。”
文鸢皮笑肉不笑,“那弟弟可真是取了个好名字。说来也巧……”
後面半句话像是文鸢无意中脱口而出,并且她及时明白自己口快了,忙止住话头,不再多提。
凌泉也很识趣地什麽都没问。
之後还和以往一样,换新食盒,外出行清丶沐浴。这就显得她今日的行为更反常了。
再回暗室後,又只剩他一个人了。凌泉双手托腮,对着面前的馄饨发起呆来。
那个叫文鸢的女人绝对不简单,不仅有些功夫底子,调出来的香还能致幻。好在凌泉心防重,没有被对方窥到他内心真正的恐惧。
她为什麽突然对凌泉用香,是想试探什麽?
若是她成功了,等着凌泉的又会是什麽?叫他都有些好奇了。离开前一定拿点来玩玩。
*
再说褚远画,他离了荆州雁城,奔往扬州庐江。
时值孟秋,暑气未消,凉意暗生。褚远画一路上专注于赶路,无心赏景,到了庐江才惊觉如今已是红衰翠减丶荷枯藕残。
触此景,叫他怎能不悲从中来?……凌泉失了音讯,幕後黑手的阴谋还在继续。
他翻身下马,擡头望了一眼匾额的方向,“庐江城”三个烫金大字在光照下熠熠生辉。褚远画垂下眼,牵着赤月进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