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尸两命
等二人抵达谭家村时,已经是晌午了。三月的日头虽说不上毒辣,但在阳光最猛的时段晒了一个时辰,纵是褚远画常年习武,身上也起了一层薄汗。
“哎呦,总算到了,可热死我了。”凌泉跳下马,用袖口抹去脸颊上的汗珠,尔後又爱怜地抚了抚小白马的鬃毛,“也苦了你了,我带你去喝口水。”
谭家村依山傍水,阡陌纵横,竹篱茅舍,约莫二三十户人家。
二人在村口的老樟树处安顿好马,便要往村里走去。他们路过近十间院子,都没见有村民走动。黄土小路上零星散布着绿边圆形方孔纸钱。
“天呐,难道这个村子的人会未卜先知,死讯还没传到,就为谭磊备好了後事!”凌泉感叹道。
褚远画觉得,与凌泉一道出门,是需要一些本事在身上的,不然九条命也不够挨揍的。
他忍了又忍,还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劝说道:“斯人已逝,莫要说些冒犯的话了。”
“他活着的时候可没少冒犯你,怎麽死了你就要替他说话?”凌泉的表情无半分做作,似乎是真的感到不解。
褚远画立即解释:“不,我说的不是他。”话刚脱口,他又觉得如此针对谭磊也不好,又改口道:“我是觉得,村中尚在举办丧事,我们又带来一则死讯,实在……有些残忍。”
“这话可不好说,谁知道谭磊死了对村里人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褚远画回想一番谭磊昨日的所作所为,发现自己确实说不出好话。
“行啦,咱们还是快去找找谭磊家在哪吧。兴许他是个大孝子呢?”
谈话间,两人又往前走了数十步,总算见到了人影。
一对看上去年过半百的夫妻正往他们的方向走来,老两口都着褪色旧衣,大爷头系麻绳,大娘则戴着白绒花。
褚远画刚想上前询问,就被凌泉拉到路旁一棵大榕树後蹲下。榕树的树干遮挡一个人都够呛,更何况他们是两个人。
但不知是树旁还有草丛遮掩的缘故,还是老两口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总之,褚远画和凌泉并没有被发现。
“哎,阿磊真是造孽!可惜了这麽好的媳妇……”大娘的声音由远及近,马上就要经过他们所在的榕树了。
听到“阿磊”这个称呼,褚远画和凌泉对视一眼,都意识了村子里的丧事与谭磊脱不了干系。
“可不是麽,也不知这混账晓不晓得珍娘腹中还怀着他的骨肉……”
听到此处,褚远画心中一惊,脑海中闪过昨日初见谭磊时的画面,再度刷新了他对此人的认知,发妻尸骨未寒,谭磊就对路旁的无辜女子动起了歪心思。
甚至妻子是他自己害死的,难道他午夜梦回的时候不害怕吗?
老两口搀扶着走远了,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两位少年才从榕树後重新回到大道上。
接着,二人便顺着散落在地的纸钱,寻至一处挂满素色帷帐的小院,院子中摆了两张桌子,上头只剩下残羹剩饭,昭示着宴席的结束。
这就是谭磊的家了。
“还好咱们来得及时,不然他们才将东西取下来又要重新挂上去,多累人啊。”诚然褚远画厌恶谭磊,却也做不到凌泉一样面不改色地将人的生死拿来开玩笑。
而且凌泉说这话时颇为真诚,好像真的在替主人家考虑一般,让褚远画想指责也开不了口。
一位年轻的女子缓缓从里屋出来走到桌前,还未等她收拾残局,便看到了两个站在院子前头的不速之客。她立刻警惕地後退几步,拧眉道:“你们是谁?!来这儿干什麽?”
她的质问又从屋中引出了一对老夫妇。
三人虽然面容憔悴,但仍旧打起精神挺直腰背站到一起,企图用眼神将外人逼退。
“别紧张,我们是来传信的。”凌泉安抚道。
“传信?”年轻女子狐疑地看着他,“是替我那混账大哥吗?那劳烦你们也替我传个信,让他有什麽事自己回来说。”
“这个……只怕他回来了也没办法自己开口了。”褚远画第一次见凌泉说话如此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