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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黑色棺柩没有多馀雕刻，木料质感细腻，轮廓锋锐，不需要繁复花纹，便显得肃穆贵气。尘土扫落，柩身立刻褪去长时间掩埋後的喑哑和潮腥，像被圣徒日日牵抚，入手还透着与雕塑相近的柔滑和冰凉。

柩身纤长，棺盖却极沉，陈池和洛晨前後施力，才堪堪打开一个小口。他们把重心下放，由擡转推，待周边玫瑰都被连刺踩落，方看清棺内全貌。

果真是一具白骨。

随着棺盖被彻底推开，风倏然一动，血色花瓣自荆棘丛飘起，正巧落到白骨的胸腔上。

是心脏的血红色。

面对这突发状况，一惊一乍的路小雨倒坐在地，舌头吓得打结：“这这这，这是萨曼莎的尸骨？”

“骨架是男的。”蒋玥蹲下身，冷静指向白骨下半段：“你看他的骨盘，上大下小，呈倒置圆台形状，四肢骨也更为粗大，明显是一具男性尸骨。”

听到不是恶灵原身，路小雨大着胆子靠近。她张开手臂朝灵柩比对，一番过後承认道：

“对哦，这人的骨架快比我高出一个头，肯定是个成年男子。”

“有一个男性人物，永远出现在村民和古堡主人口中，从未显露真身。”陈池把嗓音压低，听上去不寒而栗。

“是谁？”

“老伯爵，他们的父亲。”

他的头微微朝下，眼神一凛：“狠心把女儿推入火坑，和儿子吵架後移居约维尔市，之後再也没有回来。究竟是真坐上马车移居别处，还是被谋杀并埋到这片土地，对于外人来说，谁知道呢？”

我对当初细节毫无印象，父亲会更为了解，可惜他在九年前已经离世了。

古堡主人反复强调的话像阁楼钟声，在耳畔突然回响。

想到弑父凶手有可能还在东苑悠闲地品着红茶，路小雨不禁流起冷汗。没等恐惧蔓延，蒋玥便打断道：

“不对，这具尸骨的耻骨联合面嵴沟清晰，嵴峰平整，可推测死者年龄还不到三十岁。”见陈池正打算张嘴反驳，蒋玥冷冷补充：“我是医学生，就算判断有偏误，也不可能把年轻人和中年人的尸骨弄混。”

涉及到专业层面，陈池想好的质疑只能噎进肚子，不悦道：“既然这具白骨不符合老伯爵的年龄，她哥又好好地活在古堡里，你说还有哪个男性人物能往上套？”

“还有被我们所遗忘的角色吗？”路小雨用手卷动着耳侧刘海，努力翻搅起脑中记忆：“诶？古堡夫人也没有出现过呀！不对，夫人可是女的。难道是他们的孩子夭折了？可是骨龄就更对不上了。”

蒋玥顺着她的思路推理：“或许是村民？可牧师已经被吊到山下祭坛，不会再有大人物值得埋进古堡。这棺木看着华贵，也不像是安置报复对象，更像是萨曼莎亲近的人。”

排除一圈，路小雨更为困惑：“那好奇怪，根据村民提供的情报，萨曼莎性情孤僻，按理说没有朋友，唯一亲近的人就是哥哥。莫非她被救走後，在疗养院结识到喜欢的男人？可这也太曲折了，我们甚至不知道她後来被送到哪里。”

“她唯一亲近的人就是哥哥。”站在灵柩末端丶沉默许久的洛晨突然开口。

“可她哥还没死呀，前几天还冷冷斜了我一眼呢，我只不过和管家多聊几句！”回想起他的眼神，路小雨忍不住摸了摸手臂疙瘩。

“村民所熟悉的古堡主人，真的会对客人如此高傲麽？”

问题突然发散，洛晨的声线又是轻且缓，和午夜档的恐怖广播有九分相似。

蒋玥似乎读懂话中深意，沉声补充：“他们说过，萨曼莎的哥哥待人和煦，是个温文尔雅的绅士。”

“那人又是怎麽对待我们的？“

这个问题太简单，根本无需思考。

“几乎是无视的态度。”

洛晨的眼眸变深，黑曜石般闪着暗光：“这就对了，接待我们的古堡主人，性情阴郁冷傲，视旁人如无物，根本不符合村民口中的形象。“

陈池很快跟上思路：“你是怀疑有人鸠占鹊巢，充当古堡主人？“

洛晨微微摇头，嘴角抿着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古堡主人只是一个身份，一个可传承的身份。”

“从老伯爵传到萨曼莎的哥哥，再传到他们的孩子。”

陈池脑子一转。音调陡然升高：“你是说，现在的古堡主人是他的儿子？”

“等等，村民不都说古堡主人的孩子只到刚学会走路的年纪吗？怎麽摇身一变就成了接待我们的主人了。”这个想法太荒谬，连路小雨都不禁质疑。

“因为时空是扭曲的。”洛晨娓娓道出心中答案：“白天的村落貌似正常，雾色下却是血色地狱。既然村落空间已经紊乱，那麽山上山下的时间就不应该维持在同一个维度。村民嘴里描绘的古堡，永远停留在他们生前的记忆。现在的古堡由新主人接管，因为原主人在九年前已然离世。”

“村落被屠，它永远停留在九年前，这里才是真正的时空。而埋在古堡花园下的白骨，被凤尾蝶所眷恋的白骨，正是萨曼莎哥哥的尸骨。”

“这是一个坏掉的沙漏，上面的时间依旧流逝，下面的沙子却被永远封存。”

洛晨笑了，语气里透露出和这个世界较劲的快感：

“体弱在家的妻子，用头发遮掩正脸的油画。失踪的古堡夫人和孩子，我们找到了。”

“嗯？就算孩子说得通，夫人又是哪来的踪影？”信息量太大，路小雨快被绕晕。突然间，一个荒唐至极的猜想从脑中滑过，惊得她捂住嘴巴：“你是说……”

洛晨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视线穿过喷泉，直直落在东苑正厅折射着斑斓碎光的落地窗。

中心庭院的花卉美得失真，容易让人忘却这里才是真正的世界。

一个被凌空截断的真实世界。

作者有话说：

要到最後关卡啦，有宝子猜到了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