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觉得这个男人很奇怪,说话声音闷闷的。她很高兴地跑出去,边跑边喊族长叔叔。
陈栖乐拿着的书,掉在地上。他的盲杖握在胸前,眼睛看向男人站的方向。
“杨灿,你是不是去过荣城?”男人走後,陈栖乐询问杨灿。
“你怎麽知道?”
“我瞎猜的。”陈栖乐傻兮兮地笑。
十一月便已经下雪。徐铭来到寨子的第一天,陈栖乐当天晚上在寨子里第一次听见烟花的声音。徐铭没说自己叫徐铭,陈栖乐却知道,跟着杨灿来寨子里的人就是他。即便徐铭可以改变了声线。
他记得徐铭脚步声的频率,记得徐铭说话断句的方式。
杨灿很喜欢听陈栖乐说故事。她觉得陈栖乐这个人说话的风格自成一派,有时候会说出特别有趣的话来。
晚上吃过晚饭,杨灿拿着录音笔,采访陈栖乐有关支教的故事。采访完毕後,杨灿询问陈栖乐前男友AB君的故事。
陈栖乐艰难地选择他可以准确表达的语句,最後在嘴里组合成一些他认为很合适,但或许并不合适说的话:“我喜欢他,但如果我喜欢他这件事给他带来的不是快乐,那我就不喜欢他了。”
杨灿的笔头轻轻地敲着桌面,表示她还在这里。这是她跟陈栖乐交流的习惯。
最初杨灿经人介绍找到陈栖乐时,陈栖乐很排斥和她交流。杨灿真诚地去接近他,和他聊天,陪他散步,陪他吃饭,陈栖乐才卸下心防。
陈栖乐要入睡前,有人来敲门。陈栖乐杵着盲杖去开门,来人没说自己是谁,就问他能不能进去坐坐。
丹巴的藏族寨子都修建在向阳的山坡上,外表美观,错落有致。雪山和奔流的溪水,还有艳丽的花朵,构成让人难以忘怀的画卷。陈栖乐虽看不见,却也能够从别人的描绘中,想象出一二。
“叶伟被抓了。赌博,判了四年。”徐铭说。
他没有在陈栖乐面前掩饰。他知道陈栖乐认出了他。在网络的社会新闻板块,看见陈栖乐的照片时,徐铭就已经开始策划这次重逢。
他联系报道记者杨灿,主动前往丹巴。
“是我做的。人是我套取赌博的,警察也是我叫的。”徐铭擡手,捧住陈栖乐的脸颊,拇指轻轻捏了捏陈栖乐的耳朵,“乖乖,回来,眼睛我帮你治好。”
陈栖乐脑袋偏过来。徐铭的手掌又贴上去。陈栖乐愤怒地转身,杵着盲杖去窗边的摇椅上坐下。徐铭很轻易地跟上,从兜里拿出一个蓝色丝绒盒子,打开,取出一枚对戒,戴在陈栖乐左手上。
“你说,你不懂得爱情是怎样的,那麽我告诉你,爱情是我想为你倾尽所有,我在这世上多活一秒,我就多爱你一秒。”徐铭握着陈栖乐的手,不肯放开,“生活把你打碎,才肯让你重获新生,我会把碎掉的你黏好,不管你碎得有多厉害。乖乖,你要信我。”
陈栖乐抿着嘴唇,眼睛倔强地往前看,不肯低头,也不肯掉一滴眼泪。
“你给我煮的馄饨,我一直冻着,不敢吃。放两年了,都坏了。乖乖,你重新给我煮一碗馄饨,好不好?”徐铭笑着说。
他现在也是人人称道的徐老板,在荣城和C市都小有名气。
徐老板样样都好,就是把自己活得太孤单,像星球杯里孤独的一颗饼干星球,在甜腻的黑白奶油中,渐渐发霉腐败。
徐铭请求陈栖乐跟他回到荣城生活,陈栖乐看上去很不高兴地拒绝了。
陈栖乐高兴地翘了翘左手的无名指,他说:“我学会了使用盲杖。我重新学会了一个人散步,学会了一个人做饭,学会了一个人使用盲文看书,我就算不需要你,也可以一个人生活。”
他非常骄傲似的,没有焦距的眼睛也显得明亮美丽。
在昏暗的碉楼内,徐铭的呼吸都变得温柔许多。他站起来,捏了下乖乖直视前方的陈栖乐的脸。陈栖乐的脸碰了他的手一下,又很快地逃开。
他的手很凉,带着藏红花的香气。陈栖乐会联想到,自己在某个春天的傍晚,杵着盲杖,去满是鹅卵石的溪流边散步的情景。格桑会为他介绍,藏红花和冷杉树所在的位置。
“跟我回去。”徐铭没有像是要商量的样子,他开始变得强硬。
“我不,”陈栖乐抿着嘴唇,眼睛都瞪圆了,“我不跟你回去。”
徐铭看着那双让他又喜欢又愤恨的漂亮眼睛,他的手掌掐着陈栖乐的脖子,拇指扣了一下陈栖乐的动脉。陈栖乐不舒服地动了一下,说,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请你不要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徐铭败下阵来,手指温柔地挪到陈栖乐的耳垂上,近似埋怨地说:“陈栖乐,我们分开两年,你都不想我的。”
陈栖乐忍不住脱口而出:“也是想了的。”
过了三秒钟,他又拿盲杖有点违心地敲了敲地板,说:“也没有很想。没有你想我想得多。”
徐铭垂眸看向他:“你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