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整个甘陇大地,沙州刃完好交至逍遥剑派,有惊无险一场,只等明年三月清明祭典解决坤土之象所指示,期间足足有四个月空闲,与师尊待在这小院里度过,似乎相当不错。
仿佛回到似月峰那段日子,陋院清峰,无人打搅,且身旁多了师尊,师徒间话语虽少,杜越桥的心却安定又充实,不似从前那般时而会感到孤冷。
每天的日常,也从风尘仆仆赶路,回复到了洒扫庭除丶练剑修习,空出来的时间被杜越桥用来勤加修炼补拙,引三十重剑在飘雪中,复习海清教她的剑术。
只是杜越桥偶尔会想起师尊在凉州答应她的:日後再教你些更巧妙的法子,消耗灵力会小许多。
书本上说,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如果没有传授道业,师何以为师。
杜越桥握紧扫帚,用力扫去积雪,留下凌乱的划痕。
师尊这段时日心情很不好。
每天跟她说的话不超过十句,难不成要在这十句之间,讨人嫌地加一句:师尊,你教我点剑术嘛,好不好嘛?
虽然她现在对楚剑衣已经没有那种惧意了,但什麽话该说,什麽话不该说,什麽话说出来楚剑衣会给她一眼刀,杜越桥还是能弄明白的。
疆北的冬天见不到太阳,阴白昏沉,只能凭着逐渐暗下去的天色来判断时候。
师尊该回来了。
杜越桥进屋把饭菜端在桌上,椒麻鸡丶大盘鸡丶辣子鸡,鸡鸡鸡鸡,面面囊囊,吃得她快忘了活鸡是什麽样子。
说好的牛羊烤肉奶茶去哪儿了?
暗自嘀嘀咕咕一阵,但想到有楚剑衣这等挑食的人跟她同张桌子吃一样的饭菜,杜越桥还是规矩地摆上碗筷,坐到门口望眼欲穿地等楚剑衣回家。
等着等着,眼睛都在天地白茫茫中辨不清方向,终于看到有个肩头堆起积雪的人,慢慢吞吞回家了。
楚剑衣是从城南走回来的。
她喝了多少酒,五碗,十碗,二十碗?不记得了。
一碗一碗往嘴里灌,凌飞山的酒一点都不好,解不了忧忘不了愁,灌了海量才醉。
人醉了,话萦绕耳边,走在满天飞雪里,独自穿过半座城,远远看见有个人坐在门口等她。
那个人站起来不确定地看了半晌,然後飞跑过来,拍掉她身上的雪。
“师尊,你……醉了?”
杜越桥搀着她的胳膊,让人靠在自己身上,往回走。
楚剑衣抽出手臂,像尊玉像般站在风雪里,没有动弹。
杜越桥一愣,合手展开结界,想为她挡下风雪。
“啪”
结界破碎。
不是灵力不足导致破碎,是结界里的人打碎的。
杜越桥彻底错愕:“师尊……是我又做错事了吗?”
“七天。”女人还在醉中,“我要离开七天,你不必等我。”
“你是不是要去找楚淳!”杜越桥预感极准,那日听到的刺杀楚淳丶酒坊丶旧事,串起来成了一个圆环,咣一下箍紧她的脑袋。
她想不到楚剑衣在这个时候离开还会因为什麽。
楚剑衣偶尔不希望杜越桥这麽聪明。
有些事,瞒着会让某人傻等,说明白又会难以走脱。所以她一开始就不打算跟杜越桥解释,只是没想到她什麽都知道。
“你要报仇,我不拦你!”杜越桥攥着她的衣袖,“但你要带我一起去,我陪你去,好不好!”
楚剑衣收手,衣袖却还在杜越桥手里,对峙般不肯放开,“松手。”
杜越桥不松。
“听话。”
杜越桥也不听话。然而下一刻,人就栽倒在雪里,衣袖挣脱双手,退到空中。
她来不及站起来,跪在雪里大喊:“你不许骗人,这七天我每天都守在家里等你回来!”
女人充耳不闻,踏着无赖剑,像颗抓不到的流星,冲向天边。
望着那人化作小点消失不见,凌飞山笑道:“老太君识人真准,这孩子果然是个容易激动的性子,一点没有少主耐性。”
凌老太君:“关儿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妮子,她什麽性子不知道,关儿的性子,我这个当娘的,还能不知道了?”
她转身回走,凌飞山跟上脚步。凌老太君问:“跟那妮子过过招了,怎麽样。”
“实力不在我之下。”
“你三岁开始跟在我身边修炼,过了今年就有四十年了。这妮子,才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竟然不在你之下,楚家那见不得人的本事,真是逆天。”
凌飞山眼神一顿,绕开了问:“这回她去刺杀那个废物,老太君觉得,有几成把握成事?”
“你是要当掌门的人,这种事情还要问?”凌老太君停下,脑袋上的半把刀折着暗光,看她道,“算了,你没生儿女,的确不知道楚观棋怎麽想的。”
“经老太君提点,这下知道了。”
凌飞山继续问:“只是关三姨的事,老太君为何不避着那孩子?”
凌老太君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擡脚接着走,“这妮子可以为了关儿对她爹出剑,当然也可以为了关儿,对楚家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