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的香烛孤寂地燃烧着,楚剑衣烧完最後一沓纸钱,又朝大娘子的衣物拜上三拜,最後取下那把不喜欢她的无赖剑,衆目睽睽之下闯入喜堂。
“逆女,你要弑父不成!”
她听见数不清的劝阻怒喝。都变成风声,呼呼掠过耳畔。
她看见各种神兵法宝祭出。都变成霜雪,唰唰覆满全身。
她胸中没有惧意,身後没有退路,怨恨充满了她全身,她只有一个念头——楚淳,要为大娘子陪葬。
“她不该死,你该死。”楚剑衣平静地说。
哪个长辈的剑刺中了她的右臂,哪个小辈的刀砍在她的肩头,她披头散发,鲜血飞溅,活脱脱一副女鬼模样。
楚剑衣仿佛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疼痛,终于嗜血的无赖剑兴奋地斩开一切进攻与防守,楚淳那颗没有心的胸膛就在剑前——
“啪”
突然迸发的白光将她整个包裹,连人带鞭传送到瀑布断流的涧底。
长鞭猛抽在累积的厚雪上,顿时冰雪四溅,连泥带水回溅到楚剑衣的裤腿上,方才还在眼前的黑轿子不见踪影。
“被外人三两句话挑唆,就拿着剑要杀亲爹,你的脑子只有核桃仁大?!”
苍老的声音回荡雪谷,一层层积雪簌簌抖落,倾塌形成的雪雾遮蔽了楚剑衣的视野。
她脚下一踏,径直朝着悬崖上空飞身而去,手中长鞭一挥,击打在看不见的结界上,産生的灵力回弹将她整个人又震回谷底。
东西南北四角均试了个遍,抽击丶回弹,再抽丶再弹,终于楚剑衣抽得气喘吁吁,才一鞭甩在楚观棋身侧。
“他一路追杀我,你不管!我还没见到他真身,你却出手将我压制到这里,我杀他杀不得,只有他来杀我的份!”
鞭子甩出的气浪掀落积雪,露出盘腿打坐了不知多久的楚观棋,他只一指按下,楚剑衣便被无形的威压逼得下跪,挣扎起身不得。
楚观棋面色沉冷:“我若任由他杀你不管,你在陇中就该毙命,还能让你走到逍遥剑派!”
“你早对我有防备之心!那顶轿子分明就是你留给楚淳用作防我!”
“年纪渐长,记性却连我都比不上了,难道我未曾给过你防身的法器?你那些随身的法宝,哪一件不是从我手里出去的?!”他冷声道,“一口一个楚淳,他是生你养你之人,你却半分敬畏都没有,哪还有个做人的样子!”
“生我的是阿娘,养我的是大娘子,他于我只有深仇,从无养育之恩!”
楚剑衣怒极,肩膀随着粗重的呼吸上下耸动,“大娘子丶大娘子……七年前那场镇海之役,本该轮到他楚淳出战,可他设计让大娘子顶替,陷害她身死西海,魂困海底!楚淳如何不该死!”
楚观棋似乎未料到她会知悉此事,沉默一会儿,缓声道:“那几个外人跟你讲什麽你就信什麽?凌家三丫头当年是自愿献身封印妖兽,没有人逼她。”
“当然不会有人明着逼她,你楚家这些人,个个道貌岸然丶阴谋用尽,推着大娘子往火坑跳,到头来竟说没有人逼她!你是不是和楚淳一样,都没有心!”
疆北草原和雪山孕育出来的凌关大娘子,广阔又单纯的心怀怎会识得破这些楚家狐狸的阴谋,堂而皇之的联袂救世谎言下,暗藏着如何汹涌复杂的算计。
言语的徒劳抗诉下,楚剑衣体内灵力翻滚,几乎要挣破楚观棋压制,奋力而起——
威压骤增,刚离地半尺的双膝,再次跪进深雪当中。
楚观棋事不关己地淡淡道:“一个外人,能为楚家作牺牲是她的荣幸,没什麽可惋惜。”
“不跟你姓楚就是外人?!”
撞出血迹的膝盖又将擡起——
压得更深。
“凌家与楚家本就是龙虎相争,嫁进个女子既然不能为楚家诞下子嗣,死了便死了,免得与凌并明暗通曲款,坏我楚家大事。”
漠然冷酷的眼睛看向楚剑衣,“你现在逍遥剑派,不要忘了,你生是楚家的人,死是楚家的鬼,要是敢同凌并明通气,我定然不会留你一丝情面。”
这双老眼里没有对晚辈的怜爱,有的只是冷血无情丶算计猜疑,整个谷底的冰雪都因楚观棋的存在而愈加寒冷,人间的暖阳照不到这里。
楚剑衣与他怒眼相对,忽地冷笑问道:“老东西,利益算计你是再清楚不过,你可给自己算算,你到底活了多少年了?!你猜猜看,其馀七大宗门,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天地间灵气的异动,还是像你一样在盘算等待时机!”
楚观棋心中一突,瞬间哑口无言,只将威压施加得更重,使楚剑衣半个身子都陷进雪泥里。
压得她唇角溢血,无力再抵抗,楚观棋淡然问道:“让你找的东西,进展如何了?”
“……”
“不肯答?那你就给老夫跪在这里,想明白了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