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月倒真想滚,但她怕自己前脚刚滚,後脚楚剑衣就倒下跟着滚了,只能闭上嘴,提心吊胆注视着楚剑衣的一举一动。
楚剑衣又瞪了她一眼,没有力气说话,扶着墙慢腾腾地挪向门口。
两步,三步,出口就在眼前。
聂月的心也随之开朗起来,好样的少主,冲啊冲——
“驾,驾!师尊,你看看我寻了个坐骑来啦!”
话音未落,只见门外扑进来一个灰蓝灰蓝,像犬一样四肢着地的东西,脖子上挂着锁链,另一头牵在桑樱手上,她炫耀似的猛地往後拉锁链,那东西被拽得直立起来——
“杜越桥?!你怎麽——”
楚剑衣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徒儿,她已经被人画成了阴阳脸,两颊上有明显的猫胡须丶王八形状,早晨束好的头发变得乱蓬蓬,原本整洁干净的束袖袍也被柴灰抹得都是污渍。
额头上凸出的,高高肿起一个大包。
她意识到什麽往杜越桥腿上看,只见徒儿膝盖上破了两个大洞,透过洞口,可以看到膝盖灰扑扑的,有几点血滴挤在褶皱里,细小的砂砾和伤口摩擦着。
“师尊你都不知道,那家夥刚才一直给我磕头,要我放了她师……”
啪!
响亮的巴掌声。
“畜生!”扇过孽徒的手掌悬在空中,聂月震颤不已,话语都变得断断续续,“你怎敢丶怎敢……我几时教过丶教过你如此欺辱小弱!”
桑樱被使尽全力的一巴掌扇得偏过头去,右脸瞬间肿起大包,眼泪夺眶而出,想通过卖哭让师尊来哄她,但往回头一看,顿时哭不出声了。
一向威严的师尊,此时竟捂着胸口连连後退,另一只手颤巍巍指着她:“你……你,你真要害死为师!”
桑樱不明所以,看到师尊气得快要西去,惊慌地向她走去,想扶住师尊。
但她还没迈下一步,空气中的灵气突然暴动起来,加重丶加重,下沉丶下沉,仿佛有一把千斤的重锤,重重压在她身上!
“你怎麽敢这样对她!”
身体瞬间被压倒在地,桑樱听到了某处骨头被碾碎的声音,她绝望地挪动脑袋向那边看——
楚剑衣背上的狰狞伤痕还在,血肉模糊一片,她靠撑着杜越桥的肩膀维持站立,全身仍然抖个不停,却不是因为伤痛,而是愤怒——怒火滔天的愤怒!
师尊,你真的很好,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赶路了,带我一起吧。
我很喜欢师尊的!
如果带上我,师尊是不是就能安全一些?
师尊,能不能不要走,我怕丶怕黑。
她一直给我磕头,要我放了她师尊……
“为什麽……为什麽要伤害她?!她做错了什麽!”
压着自己肩头的人不停地颤抖,杜越桥看着师尊的眼睛一点一点地布满红血丝,牙关已经在打颤了,说出的每个字都透着血腥味。
她从那双怒眦欲裂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样子,阴阳脸丶猫胡须,蓬头垢面,眼泪倔强地咬在眶里,没有掉落一滴。
更看到了这人无边的悔恨与怒火。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重要的人一个都保护不住!
眼睁睁看着楚淳那个畜生杀了阿娘,无能为力!牵挂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姨姨被活活烧死,补救无用!单纯无辜的徒儿又因她受牵连,磕头丶侮辱,像狗一样被人牵着!
她楚剑衣空有一身本事,是风光无限的少主,是剑术超群的剑仙,受人敬仰,为人追捧,到头来又护得住谁?!一个都护不住!护不住!!!
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
她怒火攻心,猛地一口血又从腹腔里涌上,牵动全身力气去压,嘎吱嘎吱,灵力躁动得关节错位,抽碎的骨头刺进肉间,剧痛无比。
咽不下了。
“噗”
楚剑衣迅速垂下头,烫血喷射在地,沾到了一点,在杜越桥的衣服上。
脏了。
“师尊,我们走吧。”伤痕累累的人儿狼狈不堪,杜越桥想抱住师尊,却没有一处能下得去手,她无措地张开手臂,不停地摇脑袋,“不要跟她们争了,师尊,我们回去,回去好吗?”
但楚剑衣没听见她说话似的,用血手捧起徒儿的脸,魔怔般说:“脏了,师尊把你衣服弄脏了,对不起……它配不上你了,回去再给你买一件,好不好?”
杜越桥不知所措,呆愣了许久,点点头。
得到满意的答复,楚剑衣笑了,接着她用指腹去擦徒儿脸上的柴灰,越用力擦,脸上脏污越多,黑的丶红的,好脏好脏。
“师尊弄脏你了,擦不干净,怪我,怪我……”她茫然地停下手,怔怔说道,“不,不,是她,是她欺辱你!”
楚剑衣无视了身上的伤痛,暴走的灵力充斥她每一条筋络,压在桑樱身上的力量再次加重,就要将她脏腑挤爆!
“你该死!!!”
她说完这麽一句,神色瞬间变得凌厉,正要再施加压力,却後颈一重,整个人瘫软地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