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越桥看向她,想说自己没有那麽怕酒气了,但楚剑衣和她目光相接时,略一思索,又在结界上加了小法术,使得屏罩上飘落着片片粉红花瓣,像是把好看的花伞。
而後忙着品鉴她桌上的美酒去了。
想起来了,师尊是爱酒的人,但相处的这小半年里,顾及到她的体质对酒气不耐受,师尊鲜少饮酒,兴许憋得难受得很。
今儿个有美酒摆在眼前,她理所应当要尽情一回。
杜越桥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桌上的餐食——牛羊肉串好了整齐码着,是已经腌好了的,旁边还摆盘着烧烤用的辣子之类的果蔬。
桌板中央空出来,底下放有炭火,正发着隐隐的火气,烘烤起来相当暖和。
疆北请客吃饭的习惯跟中原差不多,酒过三巡,凌飞山才开始聊起正事。
她没有多馀废话,开门见山地说:“听闻半年前桃源山遭到东海鱼妖侵袭,入关结界损坏,海宗主,你们可有调查出什麽异常来?”
海霁在来的路上大致猜到了她设宴邀请的意图,心里把事情复盘了一遍,早做好了准备,于是说:“东海的海底结界破裂了几个小口,导致一些鱼妖趁机逃出结界,进入桃源山作乱。祸事发生後,浩然宗派人修补了海底结界,同时加固入关结界,这半年来没有再发现有鱼妖的踪迹。”
凌飞山追问道:“东海海底结界为何会破裂?”
海霁如实回道:“浩然宗已调查过此事,但详情没有透露。”
得到这个答复,凌飞山显然是不满意,她居座上不动,意味不明的眼神却扫过楚剑衣。
底下的幕僚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个声音从离得远的席间传来:“那边那位可是浩然宗的少主,楚小剑仙?”
此言一出,无数目光都聚焦在楚剑衣身上,宴席上立刻响起窃窃私语。
她们早就认出了楚剑衣的身份,但忌惮她的实力,不敢高声冒犯,相互之间小声谈论着,比苍蝇的嗡嗡嗡还要惹人厌。
海霁心中预感到不妙,扭头看向楚剑衣,想提醒她不要冲动。出乎她的意料,楚剑衣面色淡定,不动如山地坐着品鉴美酒,貌似没有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那些人却不依不饶,不知道谁极快地喊了一句:“既然是浩然宗着手在调查,楚小剑仙应当知道内幕吧!”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看楚剑衣如何回应。然而这女人全然没听见的样子,自顾自斟了杯酒。
下面又有人喊:“楚小剑仙开开金口,告诉姐几个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呗!”
楚剑衣仍旧没有理会,旁若无人地小酌葡萄美酒。
那些声音更放肆了,污言秽语说些什麽美女引诱的伎俩,想要激将楚剑衣开口。
还有甚者精准蹦跶到她的逆鳞处:“果然是那楚淳的种,此事关系大洲生死存亡,你却半个字不肯透露,楚家当真没一个好东西!”
“嘭”夜光杯碰撞酒桌的脆响,楚剑衣重重摁住酒杯。
她薄唇轻啓,似乎要说什麽,却有人抢在她之前大声道:“我师尊早就与浩然宗没有关系了,当然不会知道浩然宗的消息!你们与楚淳有仇,那便去找楚淳报复去,凭什麽为难到我师尊的头上!”
杜越桥唰的站起来,站到楚剑衣的桌前,将她师尊严严实实护在身後,面对那些比她壮实太多的女人,对比之下,显得她如同一条又瘦又小的犬类,毫不退避地守护楚剑衣。
她精准地找见那个出言不逊的女人,对方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满脸凶相,她却怒目逼视:“你们歪七扭八地出言刁难,只是想逼迫我师尊去为你们打探消息,挑起她和浩然宗之间的矛盾!借刀杀人,恶心至极!”
刀疤脸诘问道:“她可是楚淳的女儿,楚淳作恶多端,犯下的罪孽无数,用他和他女儿的命加起来都还不了!”
杜越桥怒道:“楚淳和你们是上一辈的恩怨,凭什麽要我师尊来偿还?!楚淳作恶得的利,我师尊一点都没有享受到,造成的恶果却要我师尊背负,还有没有天理?!”
她强硬地说着,眼眶里渐渐涌现出泪水,当初在凉州城楚剑衣被鞭笞的惨状,在她脑海中一幕幕浮现,痛苦的无力的自责的情绪,翻涌着激荡她的理智。
喉咙开始发涩,师尊皮开肉绽的脊背,血淋淋跳到眼前。
杜越桥没有闭眼,直视眼前的一切,哽咽但铿锵有力地说:“师尊丶师尊和我这一路,从凉州到逍遥城,被楚淳陷害过多少次,次次都将我们推入死境,你们当真还以为丶以为我师尊和楚淳是一丘之貉丶同流合污吗?!”
凭什麽要父债女偿?凭什麽她的师尊清清白白,却要无故沾得一身灰?凭什麽这些不明事理的人可以随意毁谤师尊?!
越是如此把从前的账来算,她便越替楚剑衣感到委屈,不明白她这麽好这麽好的师尊,为什麽被世人骂成冷血冷情的魔头。
更令她感到痛心非常的是,师尊也以这种无厘头的毁誉来僞装自己,将自己包裹在冷冰冰的外壳里,从不轻易坦露那颗如蚌肉般柔软的内心。
杜越桥喉咙哽咽,说话断续,大概是个泪失禁的体质,真的和人争辩时,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对面的人还在强词夺理,杜越桥从前少与人争吵,一时说不过人家,气得浑身发抖,只感觉气血都要冲顶了,肩头却突然搭上一只宽大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