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摆不在意这道目光,将枪还给鹿乙,擦过他肩膀,走向门口。
“为什麽?!”
“不为什麽。”摆渡人轻松地说,仿佛干了件捞了条鱼上岸那麽理所当然的事,“欠债还钱,以命抵命,天经地义。”
与此同时,灭魂枪瞬移般转移到马楼手里。轻巧的一支枪,却如千斤重,无论怎麽用力,始终举不到位,对准目标。
门打开又关上,屋内重回寂静。
鸡身体越发透明,无能的主人接过,揉进怀里。
他不是判官,那些恩怨,一笔一笔算下来,哪里算得清。为了不再受欺负,以丢掉自己为代价往上爬。以心中公平正义为秤,严酷苛政。同时来阴间,在岔路口选择不同道路。哪条道都没错,都是生存之道,可却为了生存,选择牺牲别人。
自然,他们都受到了惩罚。一个爬到顶端,发现那里是另一个山沟,而那座山永远也望不到尽头。一个逃离地狱重获自由,却因这份自由得不到解释,把自己困在原地,找寻答案。
“我是不是很没用。”马楼问鹿乙,声音很轻。功德评判模型里的原则参与设计,那些分类标准倒背如流,熟的不能再熟。却连身边的朋友,最亲的宠物,无法给出是非对错。
他擡头望向地府执政官,希望寻求答案。可他的答案,正将一杯热咖啡递到跟前,问他喝不喝。
试问心要多大,才能咽下去。
“我的鸡死了。”马楼快哭了。
他的好鹿乙淡定抿一口咖啡。
“没有。”
“?”
“枪里没子弹。”
“……”
马楼使劲晃了晃马小鸡,透明的只剩下鸡冠可见的身体,像一株浮萍随风飘摇。他又将它泡在咖啡里,浸润半天还是没睁眼。
“可它为什麽没有醒?”
鹿乙喂了马楼一口咖啡,瞟一眼瘫软的鸡:“吓的。”
惊慌失措下,马楼注意力全在阻止枪响,他没看见,扳机扣下瞬间,圈在鹿乙怀里的鸡眼睛瞪的比他还大。如果给阴间勇气值来个大排名,这位前任酆都帝,大概率能夺得第一桂冠——倒的。
十分钟後,确认马小鸡没有消散,呼吸平稳,鸡头实体化,马楼长舒一口气。
第二口又憋回去。
“老摆……”
“他知道是空枪。”鹿乙说,“从我这夺走的时候就发现了。”
楚厉常年捉鬼,曾用灭魂枪消灭无数恶鬼,里面有没有子弹,一掂就掂出来。
鹿乙走到阳台边,看着远处:“他放过了它。”
马楼随之看过去,第一缕阳光从地狱边境升起,照射忘川。波光粼粼的河面,一艘乌篷船慢悠悠荡在中央。
它渡了马楼,渡了无数初来乍到,却渡不了自己。马楼想,楚厉执着的不是庆甲为什麽救他,而是他们为什麽会变成这个样子。
答案是两个字,命运。
命运使他们同入地府成为朋友,又让他们每一步都相向而行。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所以没办法,身处环境不同而已。
马楼打开窗户,河风卷携晨曦。
“是他放过了自己。”他说。
都说人定胜天,却不知天织了张无数命运交错的网,你以为你胜了,其实所有人都是输家。
或许,放过执念,放过自己,才能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