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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棺盖撬动的不仅仅是真相，还有平静局势下的命运齿轮。乌云继浓雾身後堆叠，整个古堡被漆黑迅速吞噬。

“时间快到了。”

会客厅所有古董钟不再隐忍，催命似齐发的钝响如惊雷般慑人。瞬时转暗的天色正是最好预兆，这个世界的终结点要到了，比午夜来得更早。

外面暗无天日，落地琉璃窗却极亮，幽紫色暗纹射出红光，是夜幕张开的血口。东苑廊道终于露出嘴脸，墙身腐化，霉斑自两侧蔓延至地板。油画上的颜料疯狂翻搅，纸面还浮起尸油般的恶臭。

淑女的唇丶密林的花，一切被颜料装点的红都往外冒着泡，一张一合，成了破灭的血沫。淤血中心内陷了个黑点，它在油画上越扩越大，裂成长条，倒像是来了无牌医生，把手术刀简单消毒，直接咔嚓一划，墙身便流下腥臭的脓。

黑缝外溢着血水，地毯上的羊毛不再矜贵。更何况廊道不过是大型金鱼缸，半刻不到，血水便涨到膝盖的高度。

全身沾染鲜血显然是更危险的信号，待最後一幅油画一并崩坏，洛辰终于找到能转开的门把手。蒋玥负责断後，关门前，她清楚看到廊道尽头的圣母雕塑已经被打湿下颌，白色雕塑神色悲悯，嘴边却染上最艳丽的血色。

多麽讽刺啊，泣血的圣母，竟隐隐露出憨痴的媚笑。

“还回我的眼睛！！！”

蒋玥不再犹豫，紧紧扣上门沿的暗锁。油画里似乎有成堆怨鬼在嘶吼，纵使哀嚎再凄厉，此刻都被锁到木门背後。

气息稍加喘平，衆人神经再次收紧。门锁阻隔了血水，但危险依旧蛰伏在身侧。这个房间显然不是普通储物室，四周木架依次摆满玻璃瓶罐，空气还弥漫着酒精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刺激性气味。

除了收藏癖，房间主人似乎还有轻微的强迫症，每个罐身都贴上日期，标签摆得方正整齐。玻璃瓶存的不是盐糖等生活用品，而是一种奇怪的淡黄色液体，水质介乎透明和浑浊之间，依稀能看清里面没有泡着其他物件。

是凭空消失，抑或说还藏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长木柜深处的异动逐渐逼近，一切都有了答案。

经历过多个世界，陈池心底升起大致猜测。只见暗处蠕动出一只肉虫样的怪物，是上百颗眼珠聚成的白色活体，它们诡异地挤压着丶黏附着，像是刚着陆的软体生物，又像是未学会走路的巨型婴孩，黏液沾了满地，极不协调地向前蠕动。

收藏品，不正是每颗活剖下来的眼珠吗？

陈池来不及咒骂，转身朝反方向快速奔逃。路小雨倒是吓傻了，要靠蒋玥猛地一拽，才堪堪想起逃命的正事。烂肉糜似乎意识到自己爬得太慢，不知疼痛地自残着，换用滚的方式加速追逐。它的体格太大，眼珠彼此挤兑，流下一滩又一滩的血水。

危险逼近後是理智的出离，接下来的逃奔可以称得上慌不择道。客卧丶厨房丶阁楼丶浴室，一道暗门接着另一道暗门，整个古堡的空间都在扭曲，他们顾不得再多，只能视前方为唯一正确方向。

在大腿崩溃前一刻，最後一道铜门终于被撞开。倏忽间，猛烈白光从新房间射出，眩晕和失明短暂地支配了逃亡者的神经。等视力恢复，衆人才发现，最後一道门居然通向了东苑的正厅。

後门缓缓阖上，没有血水，没有怪物。一切恬静而美好，阳光轻轻洒在落地窗的植被，微风扫过，摇椅缓缓地丶吱吱呀呀地晃动着。

肖像画上的女子，就是坐在这样一个摇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