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正文完。
贺泱没想到他会敏感到这种地步。
敏感到内耗的那种。
蒋四野颇有些紧张,看了她好几眼,才试探着问:“我说,如果,如果,我有点什麽病,你会介意吗,我还能留在你身边吗?”
“。。。。。。”贺泱无波无澜,“什麽病?”
蒋四野嘴巴试了几次:“就。。。如果。”
贺泱沉默。
她越不说话,蒋四野越紧张,甚至都坐直了:“你赶我也没用的啊,我就是死都要死你身边的。”
贺泱看着他:“那你还在这里问什麽。”
“。。。。。。”病毒和药效一块发作,蒋四野大脑混沌,“我想让你哄我,给我保证,保证你不赶我。”
贺泱垂睫,收走他手里的水杯和药袋:“我不跟你保证。”
蒋四野急了,呼吸都是烫的:“我不走。。。”
贺泱看向窗外:“我曾经也被你逼到生病。”
这个“也”字是个重点,但蒋四野只顾着僵住,完全没能捕捉到。
“到北城前,我挑了趟时间很长的绿皮火车,”贺泱说,“火车从南到北,从绿树青山到戈壁荒原,我在摇摇晃晃中睡了醒丶醒了睡,我看见了小孩出生,老人去世,上午还是夏天,晚上就一片雪原。”
她在短短几天内看遍生老病死,四季轮回。
贺泱:“第五天,我床铺对面上来一对母女,妈妈押着想要休学的女儿去大学报到,大概看我年轻,妈妈就跟我抱怨——”
说年轻人不知所谓,千辛万苦考上心仪的大学,因为校园环境达不到预期就不愿上了。
女儿跟妈妈吵:“我生病了生病了,抑郁症,你看不到病例吗!”
“那我也生病了你知道吗,”妈妈哭了,“我没机会上大学,我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我并不满意你想报考的大学,但你喜欢,我就没吭声,我想着咱们俩总要有一个能完成梦想的,我尽力托举你,结果呢,你考上了,又不要了!”
在这段关系中,妈妈认为自己一直在牺牲,她牺牲自己,努力帮女儿完成梦想。
女儿放弃时,妈妈的天,塌了。
母女俩对着落泪,彼此争执,努力想让对方理解自己。
她们互相纠缠,互相汲取,又互相排斥丶埋怨丶憎恨。
她们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对方。
可她们明明是最爱彼此的人。
贺泱安静地看着她们。
仿佛看见了两条缠绕而生的藤蔓。
那一刻,她也好痛苦。
她既理解妈妈,也理解女儿,她的痛苦就成了双倍。
直到母女俩下车。
火车进入下一座城市。
贺泱才缓过劲来,恍恍惚惚察觉——
她痛苦什麽。
和她有什麽关系。
和她有什麽关系呢。
这段痛苦是不是她自找的。
是不是她允许的。
她无法改变世界的声音和规则,她甚至允许这些声音和规则来伤害自己。
贺泱突然想起网络上的一句鸡汤——
当你闭上眼睛,世界陷入黑暗,所以,你在,世界才在。
贺泱闭上眼睛。
她才是自己的主宰。
一道声音忽然冒了出来。
她即世界,她即主宰,她允许痛苦流过,但她不会被痛苦掌控。
这道声音很温柔,很坚定,在火车哐当哐当的行驶中,越来越密集,潮水一般往贺泱的脑子里涌。
那一天,在苍茫雪原中,贺泱抱着海马泣不成声。
後来,直到她年岁渐长,内心也丰盈强大起来,能够平静看待过往,才能公平地说一句,那段感情,从来都不是蒋四野一个人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