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
荆砚坐在沙发上,背脊挺直,像是一把蓄势待发的匕首,静默着,但暗藏锋利,随时准备出鞘面对风暴。
从大学毕业那年同贺丞飞确认欠债的情况,荆砚就开始怀疑荆砺的真实死因。
贺北淮相信荆砚心底估计已经有了结果:“你是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105万的天文数字,不是贺叔还的,不是我还的,还剩下谁呢?”荆砚唇线绷紧,握住水杯的指腹因为用力泛起淡淡的青色。
“一个人最值钱的东西是什麽?一个负债累累的人,能给出最珍贵的东西又是什麽?是什麽,才能够一次性抵消掉105万的欠款呢?”荆砚温和的语气中藏着微不可察的寒意,“你是医生,应该知道的。”
贺北淮心中早已隐约有了猜测,但此刻听见荆砚几乎快要挑明的回答,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知道,荆砚同他有着同样的答案。
没有人明说,但他们都知道,那个答案是什麽。
“你确定吗?”恐惧像是涨潮的潮水,毫无预兆的涌上来,几乎将他淹没到无法呼吸。
相比贺北淮的惊惶,荆砚镇定太多。毕竟,这是他五年前就已经确定的真相。
漫长的日日夜夜,他都在寻找一块拼图,拼凑起完整的能证明荆砺死亡的真正原因。
“我在找,”荆砚闭起眼睛,徒留一声轻微的长长的叹息,仿佛憋在胸口多年的沉闷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理由,“在找一块关键的可以直接确定真相的拼图。”
贺北淮明白他在说什麽。
所有事都得讲证据,不可能靠一些莫须有的推测,就认定荆砺死因并非高层坠亡。
所有的“应该如此”,都抵不过最关键的一个“确实如此。”
他曾以为荆砺的尸检报告会是所谓的‘确实如此’,但很显然,那块残缺的拼图并没有那麽容易被找到。
夜深得像泼翻的墨,星星很少,月光惨淡,像是被迷雾笼罩了多年的朦胧真相。
荆砚起身送贺北淮离开。
他将车停在路边,引擎早熄了火,荆砚目视前方,对着贺北淮温声提醒:“刚刚所有的一切,你就当从没发生过吧。”
贺北淮正准备关上车门的动作一顿。
他知道荆砚在担心什麽,也明白在这个瞬间,荆砚下定了什麽决心。
那是一场无人能够预知想象的暴风雨,像是在拆一个看不见引线的炸弹,不知道触及到哪里,就会爆炸身亡。
而荆砚已经暗自下定决心,要独自面对。
贺北淮没有应下这个要求,只是莫名地想到了荆砚这些年始终坚持留在榆桥的原因——他是为了等一个人。
如果不是因为毕业後怀疑荆砺的死因,荆砚或许至今都不会回来槐夏。
贺北淮问:“等到了吗?”
听见贺北淮提起馀鲤,荆砚似是愣怔,握住方向盘的手无意识的用力。
路灯惨淡的黄色透过模糊的玻璃,映出他泛白的指节。荆砚轻微地摇了摇头,而後,又缓慢地重重点了点头。
“找到了还是没找到?”贺北淮摸不清什麽意思。
荆砚闭上眼睛,呼吸都带着苦涩,他牙齿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刻舟求剑,太愚蠢了。”
故事里的主人公愚蠢固执,认为回到老地方就能找到丢失的宝剑。
他也一样,以为只要死死守在榆桥,就可以找到杳无音讯的馀鲤。
但他忘了,馀鲤不是那把沉入水底静止的宝剑。
她是活生生的人,会离开故土,会遭遇变故,会变成和他记忆里迥然不同的模样。
如果他没有偏执的留在榆桥,也许就可以早一点找到馀鲤。
也许就不会对这些年她所遭遇的一切,全都一无所知。
贺北淮猜测道:“找到了?”
荆砚轻叹了口气,仿佛将所有痛苦犹豫全都嚼碎了硬生生忍住,最後只是惨淡的笑了笑:“她说不认识我。”
别无二致的嗓音,刻在一个模子的长相,身份证上无法作假的生日。。。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块块名为‘确实是她’的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