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了。
“荆老师。”
“荆老师?”
“荆老师!”
声音逐渐变大,荆砚终于回过神来,看向曾旭生的目光变得清明。
他喉结轻轻滚了下,重新恢复镇定冷静的神色:“抱歉,刚刚在考虑公事,您继续。”
“只要是审计组老师们需要的,都备齐了尽快送过来,别耽误审计进度。”曾旭生吩咐。
相比徐总监的思虑良多,反倒是曾旭生有种出乎意料的坦荡松弛,仿佛真的没有任何猫腻需要隐瞒。
他像是一棵在土地里扎根许久的橡树,风里雨里历经沧桑,即使临近退任,威望也半分不减。
“有两个曾经的患者来找,我得先去办公室了,”曾旭生看向荆砚的笑意温和,眼底却像是搁着一层薄薄的纱,看不清真切,“如果有需要配合的,随时联系。”
“曾院长请便。”
曾旭生离开後,徐总监提着一本手提来到会议室,一边操作界面,一边解释道:“荆par,我可以给您调出院长在职八年多经手的所有手术档案资料,不过涉及到病人隐私,所有病历我这边都需要隐去病人姓名,还请理解。”
“没问题。”
电脑界面在卡顿了十分钟後,才终于跳出一列又一列的信息,都是曾旭生这些年的工作成果,密密麻麻,看的人眼花缭乱。
屏幕上列着一系列相关信息,从相关手术的金额丶科室到耗材等明细都清清楚楚。
只有患者的姓名一栏,只留下了姓氏,後面的名字均用*代替。
依照本能和直觉,荆砚按照时间顺序由近及远排序後,在筛选的手术档案的小空格中打上√。
而後徐衡东会将他打√的手术档案全部调取出来。
徐总监还没看清的瞬间,荆砚就已经做了决定。
他手上动作又快又准,目光锐利,在简要栏扫几眼,了解清楚金额丶耗材明细丶科室等基础信息後,心中就有了数,在最前面的方框内打勾或者略过。
进度条往下,抽查档案的时间来到了曾旭生任职的第一年。
那是八年前,荆砺跳楼身亡,馀鲤消失不见,经手医生全部指向曾旭生,也是曾旭生升任院长的第一年。
滑动鼠标,屏幕内病人姓名栏馀*两个字突然从下而上跳出来,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
在瞥见这两个字的刹那,原本干净利落的动作突然定格住,荆砚像是被施了魔法停了下来。
心神被无形的线牵引,荆砚目光扫过手术时间,那是八年前馀鲤消失後不久的日子。
荆砚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馀鲤。
抽查曾旭生所有经手的手术档案,是为了确认收费是否合理,同医保政策是否一致,高值耗材是否存在廉政风险等信息。
但绝对不是为了方便他审查馀鲤的病历。
审计准则和职业操守在耳边尖锐的吼叫,如同紧箍咒,吵的荆砚头痛。
他咬紧牙关,指腹用力,光标在屏幕上忽上忽下,像是他犹豫着始终未能下定的决心。
“荆par,”徐总监微微躬身,不着声色的催促,“选完了吗?我这边现在给您导出这些档案资料?”
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只需要抛出一枚硬币。
不是因为硬币的正反可以左右选择,而是在抛出硬币的瞬间,就会知道,自己到底要做哪个选择,天平会往哪个方向倾斜。
如同此刻,电光火石之间,荆砚甚至没有再多细想,只是几乎出自本能,用手指飞速地按下鼠标,在馀*那一栏面前也打了一个。
一系列动作完毕後,他心底竟然像是被搬走一块沉积许久的石头,轻快了许多。
荆砚清楚自己做了什麽样的决定,但也是那个瞬间,他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他想了解她被掩藏的过去。
他想要分担她不与外人道的痛苦。
他想要光明正大抚摸她的疤痕,亲吻她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