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
二月底,连拂过街巷的风都是犹豫的,不清楚该继续刮起隆冬的凛冽,还是徐徐送来初春暧昧的暖意。
这天,槐夏市第一人民医院迎来了一位意料之中的客人。
“荆Par新年好,”徐衡东拄着拐杖迎上来,“是为了曾院长的离任审计这事吧?”
荆砚颔首:“自然。”
“当时计划的审计时间就是三个月,现在算算,”徐衡东笑意更甚,领着荆砚往曾旭生的办公室走,“院长的离任审计报告应该也可以给过来了吧。”
荆砚平和地回答:“周经理已经把报告初稿交上来了,我复核的时候发现有些问题需要确认,这次过来,还得麻烦你们提供後续的补充资料。”
徐衡东的声音和步伐一样不疾不徐:“院长交代过,审计老师们需要我们提供什麽资料,我们都会全力配合的。”
“多谢,”荆砚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拄着拐杖依旧如履平地的男人,不放过一丝细节,“院长任职期间,慈善基金会的所有款项收入和支出明细,麻烦徐总监全部整理出来。”
徐衡东步伐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如果我没记错,周经理已经抽查过基金会的几笔大额款项,关于这点,您可以同周经理和曾院长确认。”
话音落下,曾旭生办公室就在不远处,敲门三声後,里面一道苍老但威严的声音传了出来:“进。”
徐衡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曾旭生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坐在办公桌後,瞧见荆砚後,神色没有一丝意外。
在清楚他的来意不是来确认审计报告,而是复核审计来索取资料後,曾旭生面容也毫无惶恐之色,反倒有几分捉摸不清的坦然。
曾旭生对着徐衡东吩咐道:“把荆Par需要的资料尽快准备好。”
徐衡东瞳孔微微放大,有震惊和惊慌一闪而过,又很快恢复平静:“之前周经理已经核查过基金会的大额款项,并且。。。”
“周经理也许有疏忽的地方,”曾旭生径直打断他,语气多了几分不容抗拒的坚定,“去导资料。”
徐衡东在原地沉默了几秒後,才轻点了点头:“好的,我现在去。”
“等等,”荆砚挑了下眉,神色平和,“我和徐总监一起。”
徐衡东身体僵硬了片刻,才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怎麽好劳烦荆Par跟着我跑一趟?您难得来一趟,不如和院长叙叙旧,喝喝茶。”
“根据《审计法》规定,对于敏感数据的导出过程,审计在现场进行监督是必要环节之一,也是审计行使法定的检察权,”荆砚看似随和,但是态度却格外坚定,不容让步,“更何况,如果徐总监给我的资料里没有我需要的部分,我还得再多跑一趟,也得麻烦徐总监再多导一次资料。”
徐衡东几乎维持不住客套的笑意,他看向慢悠悠喝茶的曾旭生,投去求救的眼光。
曾旭生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馀音在偌大的办公室内久久没有散去:“既然荆Par都这麽说了,徐总监,带荆Par一起去吧。”
荆砚微微眯起眼,清晰地看见一向稳重的徐衡东眼底再不复从容。
如果说先前还只是猜测,眼下荆砚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其中必定有猫腻。
“徐总监,”荆砚出声打破死一般寂静的办公室,他微微偏头,“麻烦带路。”
荆砚像是影子一般死死地盯着,徐衡东完全没有任何作假数据的机会,拿到拷入全部数据的U盘後,荆砚没有离开,而是再一次去了曾旭生的办公室。
眼见荆砚去而复返,曾旭生依旧神色不变。
“茶已经泡好了,温度刚好,”曾旭生仿佛早预料到荆砚会再次回来,将一杯茶杯缓缓推到荆砚面前,“荆Par尝尝。”
荆砚手里虚握住杯身,目光重新落到对面徐徐喝茶的曾旭生身上:“我不请自来,曾院长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曾旭生一如既往的平静:“这里是医院,上到贵族,下到贫民,无论见到谁,都是正常的。”
“您说的对,您在医院深耕多年,什麽大场面没见过,”荆砚朝曾旭生遥遥举杯,“在从容不惧这点上,徐总监还是年轻,应该向您好好学习。”
曾旭生神色不变,微笑回应道:“我说过了,荆Par需要的资料,我们会配合。”
荆砚挑眉:“无论是什麽吗?”
“当然,荆Par懂法,我也懂法,”曾旭生回答的宽泛,“根据《审计法》规定,被审计单位和人员有义务配合审计人员的工作。”
“曾院长果然见多识广,那请问,如果我要的资料,”荆砚荆砚身体微微前倾,视线锁住面前苍老的面容,近乎逼问,“和您的离任审计无关呢?”
即使面对这个问题,曾旭生面色依旧不变。
他只字不发。
曾旭生垂下眼眸,端起茶杯很缓慢地抿茶。
“看来对于这个问题,曾院长还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荆砚起身离开,“不打扰您了。”
他走至门口的时候,身後的人突然喊住他。
“荆Par,”曾旭生对他遥遥举起茶杯,“万事小心。”
“曾院长这是叮嘱还是,”荆砚微眯起眼,“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