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
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就足以让馀尔安浑身的血液全部冻结。
荆砚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过于复杂。
明明锐利如尖刀,细看过去,却又藏着几分迫切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柔和。
馀尔安忍不住逃避,但又控制不住沉溺其中。
她用指尖狠狠掐住左手掌心,让几乎眩晕的自己保持冷静。
馀尔安低下头,回避他几乎是热切的注视,躲开提问:“抱歉,我捡下笔。”
原本被她握在手里的钢笔,刚才慌乱之中,被她一松手掉在了地上。
馀尔安左手扶住桌腿,小心翼翼地蹲了下去。
待她蹲稳後,才发现早有人先她一步,迅速捡起了角落里那只钢笔。
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住。馀尔安的目光顺着往上,再次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双眼睛她曾在梦里见过千百回,馀尔安没有办法对着它撒谎,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然而,她肩负的秘密又实在沉重,沉重到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负担。
会议室非常宽敞,但桌下的空间却低矮狭窄。
她和荆砚面对面,半蹲着挤在一起。
空气变得稀薄,馀尔安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原本喧哗的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
有桌子猛然往前推,和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坐在前面的男生挪完桌子,给他们腾出足够的空间,又弯下腰,看向半蹲在地上的荆砚,语气小心翼翼:“荆Par,您有什麽事吗?”
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两道声音从远处传过来。
“荆Par出去了?我怎麽没见着他人。”是经理许传鸿问的。
“没出去,在那。”周心榕回答他。
片刻後,高跟鞋踩着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馀尔安耳朵。
是周心榕带着许传鸿走过来了。
因为前方桌子的移动,逼仄的空间瞬间变得宽敞,越来越多的空气涌了进来,柔和又温暖。
馀尔安却快要窒息。
因为荆砚此刻蹲下的动作,他身上一看就定价不凡的深灰色西装,不经意蹭上了地面的灰尘。
即使只有一丁点污垢,但看上去也尤为格格不入。
馀尔安猛然想起,薛灵双还在世的时候,尤其钟爱羊皮底的高跟鞋,这种鞋子虽然价格昂贵,但是并不耐穿。
薛灵双曾经同她耐心地解释道:鲤鲤,穿这种高跟鞋的女生,其实不怎麽需要走路。
她後知後觉意识到,蹲下身来捡笔这个动作,虽然足够平常,然而对今时今日的荆砚而言,又有多麽不合时宜。
他不再是馀鲤认识的被迫辍学打工还债的荆砚。
正如她也没有办法重回明亮鲜活的少女时代。
即使躲在桌下,馀尔安也能猜测到,整间会议室的注意力,此刻一定都聚集在他们里。
“多谢荆Par帮忙,”她的声音并不响亮,但是足够清晰,像是在对着附近围观的衆人解释一般,“钢笔可以还给我了。”
说罢,她朝他摊开左手,示意荆砚将钢笔还给自己,而後迅速垂下眼睛,避开荆砚的注视。
仿佛只要躲开他的视线,往事就不会再被提起。
然而,馀尔安等了片刻,左手掌心还是什麽都没有。
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擡起头,想看看荆砚究竟在做什麽。
逼仄狭小的空间里,冷淡矜贵的男人低垂着头,像是凝滞的雕像一般,只顾着死死盯着她摊开的左手掌心。
荆砚眼眸中没有半点温色,他抿紧了唇,神色几番变化,最後,只剩馀苦涩的痛苦。
馀尔安一愣,突然意识到了什麽。
她缓慢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摊开的左手。
当年那场车祸,她被父母拼尽全力护住,尽管活了下来,但也只是侥幸从死神手中逃脱。
她左手的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
那是右手被医生宣判残疾後,她不得已笨拙的用左手学习写字和生活,从而留下的痕迹。
她左手的掌心里有很多细小但是不容忽视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