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心自己是在做梦,又将克制不住弯起的唇角强行压下,再一次小心翼翼一字一句确认道:“有钱了?”
陈雪点头:“我已经缴完手术费了。”
陈温辞点了几下头,一边努力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可是,妈,我们哪来的钱?”
原本看向他的陈雪重新转回身去,背对着他,在洗手池里继续清洗起衣服来。
“我儿子小小年纪就这麽优秀,以後一定会是个人才,”哗哗的流水声中,女人的声音听不太真切,“好心人捐赠的。”
陈温辞点了几下头,顺手就要拿过床头柜的手机:“爸知道这事吗?我和他说声。”
原本在洗手池洗衣服的陈雪突然大跨步走过来,将手机猛地一把抢了过去。
“你爸,”陈雪语气停了下,将手机塞进自己裤兜,才低下头,慢吞吞开口,“我和他说过了,他最近加班给你攒钱呢,你没事别打扰他。”
“爸知道就行。”陈雪最近都忙于照顾他,陈温辞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同她争执。
他转而去拿柜子上的电视遥控器。
还没来得及打开电视,陈雪又是一个动作,迅速将遥控器夺了过来。
“医生说了,手术之前不能太累,这段时间别看电视了,”陈雪将遥控器也一并塞进裤兜里,“你要好好休息,配合治疗,知道吗?”
“知道了,妈不让我看电视,那我就不看。”陈温辞擡起头,朝陈雪笑起来。
陈温辞那年才十四岁,光明的未来正朝他徐徐展开。
十四岁的少年还太稚嫩,沉浸在能够活下去的希望之中,完全没注意到那天的陈雪有多反常。
母亲没有同他一般激动惊喜,相反,她出乎意料的平静。
是一种如同死灰一般的平静。
手术前,陈雪每天都寸步不离的陪在病房里,不允许陈温辞用手机,也不允许他看电视。
直到手术成功後,他又休养了一段时间,陈雪才稍稍放下心来,但还是严令禁止他用手机和看电视。
终于等到有一天,陈雪需要回家拿新的换洗衣服。
她将手机和电视遥控器全都装进袋子里,叮嘱陈温辞虽然手术成功,但还是要多休息之类老生常谈地的话,陈温辞左耳进右耳出地点点头,看到陈雪离开病房两分钟後,他就喊来了护士。
“护士姐姐,”陈温辞指了指电视,笑嘻嘻的请求道,“帮忙用备用遥控器开个电视。”
一天三次来帮他换吊瓶,他同护士早就混了个脸熟,护士清楚他术後恢复不错,同他开玩笑道:“被你妈发现了看你怎麽收场。”
“放心,”陈温辞咬着个苹果,“出事了我担着。”
护士用备用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屏幕上播放着一则几天前的车祸新闻,护士没太在意:“要看哪个频道?”
身後传来“砰”地一声。
护士心里一紧,她转过头,陈温辞还好端端的坐在床上,只是方才他嘴里咬着的苹果不知道何时掉了下来,苹果在地上滚了几圈,果肉染上了脏兮兮的污垢。
陈温辞呆呆地看着屏幕里那张熟悉的脸。
那是从他做手术到现在手术结束,都未曾露面的父亲梁深的脸。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记者字正腔圆的播报声一点点钻进他的耳朵。
“发生在东旭山路的特大车祸肇事司机已主动自首,他自称是酒驾造成的车祸。该车祸造成一死两伤,据调查受害者是一家三口,车祸时,驾驶座的薛姓女子受伤最重当场死亡,另外两名伤者是她的丈夫和女儿,如今正在槐夏市第一人民医院进行抢救,後续报道请。。。”
眼见陈温辞的脸色愈发苍白,护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温辞?”护士迅速关掉电视,慌慌张张走过去,“没事吧?你怎麽了?”
记者的播报随着熄灭的电视瞬间中断,陈温辞脑子却还是混沌一片,无法清醒。
半晌後,他才颤抖着擡起头,看向护士:“他们在哪?”
“什麽?”护士不明所以,“是问你妈妈吗?”
“不是。”陈温辞机械地摇了摇头,他感觉心里有什麽东西迸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