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
这是一间闲置许久的会议室,脱了漆的棕色木门露出斑驳的底色,被临时征用为调查访谈室。
打开门,陈旧的霉味夹着消毒水的气息冲进鼻腔,压的人心闷闷的。
荆砚高级合夥人的身份在此刻毫无用武之地,他形单影只坐在冰冷矮小木质椅上,背後是坚硬冰冷的铁皮柜。
面前是一张低矮又宽大的黑色长桌,像是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劈出了一道楚河汉界。
黑色长桌後面是三张柔软的办公椅,中间的是牵头进行这次访谈调查来自总部的合夥人杨永敏,分列她两边的是在电脑上记录信息的总部HR总监,以及一名捧着蓝色文件夹翻阅资料调查专员。
正中央是一台小巧的录音设备像是窥探的眼睛,正对着荆砚稳定地闪烁着红色的光。
“荆Par,感谢你的配合,时间不多,我们开门见山,”杨永敏语气不带任何感情,“我们收到实名举报,指控你这段时间对你的带教学生,也就是审计部馀尔安过度关注,借职业发展对她施加压力,并且存在多次超出工作范围的肢体接触,你有什麽要解释的吗?”
这间会议室没有窗户,也没有多馀的装饰,入目是毫无生气的惨白墙壁,脚下是厚厚的蒙着灰的地毯。
荆砚头顶是一盏LED吊灯,垂直打下冰冷锋利的光,无死角的倾斜而下,确保能够清晰地照出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荆砚目光如水,心底冷笑一声。
曾博源还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对付他,这场突如其来的访谈昨天中午才刚刚开始,一天时间不到,今天就找上了他。
荆砚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愤怒和镇静:“这是诽谤!这是诽谤!”
他情绪激动地辩驳:“我和馀尔安之间只有上下级关系,我从来没有过逾越职业底线的行为。”
杨永敏目光直视他的眼睛:“不如荆Par先解释一下,您一个日理万机的合夥人,为什麽会主动提议带教一个刚刚入职的新人?而且据我所知,她的入职包括转入审计部,这其中都有您的手笔呢?”
“这是不是意味着,”杨永敏身体前倾,咄咄逼人,“从一开始您对她就存有不当想法?”
荆砚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他嘲讽的情绪。
果然如他所料。
他和馀尔安的关系究竟是什麽,曾博源和杨永敏压根不在意。
他们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以职场性骚扰的名头从此退出行业,永远没办法继续往下调查下去。
“无论是入职笔试考核,还是转岗考试,她的笔试成绩都是第一,另外,她在审计部的工作质量和成果都有迹可循,各位可以对此进行调查,”荆砚依旧镇定自若,“我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基于我对团队的职业考量。”
“是吗?”杨永敏嗤笑一声,语气强硬,“那您再额外解释一下,有人证实跨年夜看到了您出现在了馀尔安盘点的临城便利店,我们查过工作记录,12。31前後您的工作分别在榕城和平城,请问,您是为什麽特意绕道去了一趟临城了?”
荆砚指尖用力攥紧,他的视线往暗处闪躲了下,放在膝上的手指下意识攥紧。
“那只是因为,她有工作上的问题,”荆砚语气停顿了下,露出几分刻意营造的迟疑,“我。。。我去帮忙处理。”
“有问题可以打电话也可以视讯,”杨永敏立马抓住他略微慌张的语气,“而且,据我们前期访谈得到的信息是,临城便利店的盘点非常顺利,并没有什麽麻烦到需要您出面解决的疑难杂症。”
“临城是旅游城市,”荆砚声音颤抖了下,“在没有影响榕城以及平城工作的前提下,跨年夜去其他城市感受一下氛围,没有问题吧。”
“当然,信诚所提倡Work-lifebalance,”杨永敏通情达理地笑了笑,下一秒又话锋一转,“不过,这些照片要怎麽解释呢?”
她朝调查员使了个眼色,对方了然点头,从文件夹中抽出几张照片。
“荆Par,”调查员起身走到荆砚面前,将照片递给他,脸上客套的笑容褪去,只剩下终于亮出终极武器的冷酷,“请确认,这些照片是否属实?”
视线扫过照片,荆砚的呼吸刻意停滞了半秒。
照片是精心选取过的,拍得很清晰。
存放着八年前资料的档案室里,四周是是灰蒙蒙的文件柜。
头顶的白炽灯光线垂直倾斜而下,将他们的脸照的分外清晰。
两排文件柜中的过道处,他背对着摄像头,馀尔安靠在他怀里,头无力地搭在他肩膀上。
那双清亮的眼睛此刻泛起刺眼的红,泪水肆无忌惮的流下,毫无血色的脸上还残留着湿漉漉的泪痕。
眉眼间满是痛苦,一副强忍着委屈绝望的模样。
原来如此。
是查遍了所有记录,才在档案室的录像中发现了蛛丝马迹,终于有了借题发挥的合理接口。
荆砚心底反而暗自松了口气,看来馀尔安被牵扯其中,只是因为档案室的录像,而非被曾博源和杨永敏盯上。
是时候了。
是时候尽快结束这场荒谬的闹剧了。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他处理。
荆砚捏住照片的手猛地攥紧,指尖都泛起白色。
他的视线落在照片上馀尔安红肿的眼睛,片刻後,又躲闪挪开。
“荆Par,”杨永敏提醒他,“回忆起来了吗?照片是否属实。”
“是,”荆砚垂下头,语气带有几分垂死前的挣扎,“她情绪不好,我只是想要安慰她。”
杨永敏声音如同淬了冰:“情绪不好?有没有她的情绪不好就是因为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