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後的世界很大,云朵是软绵绵的,树叶被晒得发亮,头顶上有飞机呼啸而过,在蓝色的天空上划过一道浅浅的痕迹。
“我不痛,但如果被看见了,就会很痛,”荆砚伸手,还算轻柔地拂开馀鲤撑住卷门的手,“所以,如果下次看见了,也请假装没看见。”
话音落下,荆砚松开手。
卷门沉重地关上,发出生锈的尖锐的落锁声。
将空间劈成明暗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不难过,”时至今日,馀尔安终于明白,当时荆砚对馀鲤说的那句话,“但是如果被他知道了。”
被他发现馀鲤车祸後一度想要轻生。
被他看见馀鲤布满伤疤但再也无法动弹的右手。
被他目睹馀鲤这些年是狼狈学习怎麽使用左手的模样。
“他会难过。”馀尔安轻笑了声,却像是比哭还难看。
她低着头,竭力抑制住自己的哭腔:“而我会更难过。”
卢承航说不出话来,此刻,他好像说什麽都不对。
他只能擡眼,看见台阶上那半截一动不动的半截身影,此刻像是被风吹动了,微微颤抖。
打破沉默的是卢承航手里的信息,叮当一声,他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屏幕,说道:“提示我药已备好,让我去取药。”
“好,”馀尔安点头,她回身顺着台阶往上,走到消防通道门口,伸手要去拉那扇重重的木门,“刚好我也要回。。。”
剩下的话全都咽了下去,馀尔安回过头,看见拐角处通往二楼的一个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她很熟悉的人,一个她方才还提及的人。
荆砚一直没出声,他像是一尊雕塑,没有动作,没有呼吸,沉默地坐在那,现在依旧。
他安静地垂眸,看向站在门边的馀尔安。
馀尔安浑身的血液都僵硬住了,她不知道荆砚什麽时候来的,也不知道荆砚究竟听到了多少。
直到卢承航跟上来,替她拉开大门,馀尔安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呼吸。
她强撑着慌乱,佯装平静地开口:“荆Par,您什麽时候来的?”
是停留在上下级的生疏客套的问候。
荆砚定定的看着她。
她急促的呼吸,涨红的脸颊,因为紧张鼻尖冒出的汗珠,佯装镇定的声音。。。。。。
他全都看在眼里。
“刚刚。”荆砚吐出两个字,清晰的看见馀尔安呼吸平缓了几分。
这些年来,他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步一叩首,只为抵达终点。
荆砚一直以为,拜见神明,便是结束。
直到此刻,他发现并不是。
八年多的时间,他终于找到了她。
找到她的时候,她受了伤,蹲在角落,背对着他,哭的伤心。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过头来,看见他的第一眼,不是惊喜,而是惊恐。
她说他找错人了。
她擦干了眼泪,但还是想哭。
只是她想找一个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放声痛哭。
于是,他找来几块铁门,给她搭建起一个安全的屋子。
在那里面,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任何事,包括放声痛哭。
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包括他。
他将屋子的钥匙给了她,然後离开,轻轻替她关上了门。
“早点回去休息,马上开始忙季了。”荆砚声音平和,仿佛真的只是上级对下属的工作叮嘱。
他语气顿了下,直直地望向她的眼睛,最後,所有情绪都散去,他只缓缓念出她名字:“馀尔安。”
是馀尔安,不是馀鲤。
他这一路颠沛流离,从不是为了拜见神明。
而是,守护神明。
如果神明不愿见他。
他心甘情愿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