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假的。
然而越往深处走,依旧是师先雪。
是笑靥如花的师先雪,是在迷瘴森林中大哭的师先雪,是偷亲他後神色狡黠的师先雪,他看到北雍城的那晚,两人极尽亲密,又看到不归山之时,她那些半真半假却成功刺入他心底的话。
再一次血淋淋地曝露在他眼前。
素景中分,银月如鈎。
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不值一提?
那时觉得听到就会难过地死去的话,再听一遍倒觉得无关痛痒。
他像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从心底里觉得从前为了那个女人要死要活的他非常愚蠢,简直可笑。
秩序之轮仿若生锈般转动的缓慢,却足以让奉主之魂觉得欣慰至极:“主人,就是这样,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衆生在你眼中应当平等,你不能有偏爱与私心,爱与恨同理。”
乌休棠却听不进去,他的心思逐渐偏离轨迹。
是啊,他总该忘了她。
师先雪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她可以为了李扶朝,为了宋青姝,为了其他不甚重要的人付出真心,可于他接触就是虚与委蛇,是为了回家。
回家。
满脑子只想着回家,他偏不要她如意,既然敢骗他,就得承担被他发现的後果。
他从来不算是什麽好人。
得不到就毁掉,才是他的人生信条。
得不到乌休棠的回答,又见他神色可疑,奉主之魂迟疑地问:“主人你与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她?”
“当然不。”他再次,毫不犹豫地否认了。
与此同时,虚空中出现道得意的声音。
“被我找到了。”
虚空在他眼前如雪水般化开,仍是那处雅致的庭院,白粉的桃花花瓣落在一池春水中,漾起淡淡的晕圈。
白色的雾气卷着黑色的尾巴,很快便被填充完全,有道全身赤裸的人影破开池水,朝着他打来。
两指在眼前划过,黑色眼纱遮住眼睛的同时,灵力化剑刺向女人。
女人手中却并没利器,她全身赤裸,体态轻盈,身後的桃枝勾住了少年发後轻纱的一角。
轻纱打着璇儿落在池水中,乌休棠眼前骤然间天光大亮,女人的脸庞在视野里一帧帧变得清透时,雪亮的剑尖距离喉间只留下不到半寸的位置。
只要他往前一步,锋利的剑尖就能刺破女人喉咙。
桃白如雪轻轻抚过女人小巧的鼻尖,庭前流动的徵声和男男女女暧昧笑声交织在一起,女孩睫毛弯弯,在棠梨落雨中莞尔一笑,昳丽的不可方物,一瓣桃花落在了少年白皙的指尖,他心尖拧紧,眸子中的漆黑戾气一点点凝住了。
花容往前走了一步,那剑尖便随着她往後退一步,她露出媚意的笑,发间饰品撞得叮当作响,红色蔻丹摸上了脸颊,好奇地问对面的少年郎:“我很想知道,我在你眼中是哪张脸?”
雾霭随风散,银光乍泄,重重花枝掩映住他的眉眼,少年人隐秘的心事无处遁形。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灵秀明艳的少女。
纵然眼前人有同师先雪一般容貌,他也头脑清楚的知晓此人绝非师先雪,然而内心深处涌出的感情化作漆黑鬼手抓住了他的剑,比寄生咒更凶猛炽烈的力量,令他根本无法对她发出杀招。
花容如蝶般游曳在他身边,一颦一笑尽显风情:“来到桃花宫的男人,无非就是渴望金银,权势,要麽就是色欲熏心,想要妻妾成群,可归根结底,最爱的还是自己。”
清透的池水倒映出她的面容。
花容对这张脸很是满意,眼前少年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从他踏入桃林时便注意到他了。
“可你不同啊,难得见到这般用情至深之人。”
少年眸色深沉如水:“你到底是什麽东西。”
“我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株桃花树,承魔主厚爱,将情丝给了我,助我修得灵智,修成人形,我可以看透任何人的心在,所以嘴上一味否认是没用的喔。”
“善意提醒你,用情越深越会加深对你的束缚,越爱她,越无法对我出手,我很中意你,所以,我愿意为了你,成为她。”
被赤裸裸的剖析开,将他的五脏六腑及血肉骨头搅碎了曝露在空气中,打脸来的太快,方才与奉主之魂的信誓旦旦此时仿佛成了笑话。
冰盘正溢,少年身体紧绷。
奉主之魂直接麻了。
记忆重塑就算了,可没有灵魄没有情丝,她就算是看透主人的心,也应当无法对师先雪有任何实质性伤害才对啊。
祝泽的情丝就这麽厉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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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宫西北角,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摸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