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愣。
云微不动声色地向前挪了小半步,恰好将谢澜忱挡在身後一点,对着老汉微微点头,语气温和:“抱歉,我弟弟性子急。我们的车坏在山道上了,雨太大走不了。想问问村里有没有手艺好的木匠师傅?”
谢澜忱:……谁是你弟。
那人见云微说话客气,脸色好看了些,叹口气:“唉,坏得真不是时候!村里张木匠手艺没得说,可今天这雨……山路怕是冲毁了,他住村东头,一时半会儿怕是过不来哟。”他那枯树枝似的手指头指向村子西边,“村西头的李老太家屋子还算宽绰,她儿子李大前些日子出门给她采药去了,家里就她一个瞎眼老婆子。你们去问问,兴许能容你们住一晚躲躲雨!”
李老太?采药的儿子?
云微丶谢澜忱丶南宫雅三人闻言,心头俱是一凛,瞬间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那个死掉的采药人……莫非就是李老太的儿子?
三人依言寻到村西。
一处略显孤寂的院落,土黄的墙,灰黑的瓦,两盏红通通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曳,墙角堆着杂乱的柴垛,门旁立着两个粗陶罐。
一个头发花白丶穿着一件旧蓝布衫的老妇人正摸索着坐在屋檐下,她气色红润,并不似重病缠身之人。
“婆婆。”云微放轻脚步上前,温声唤道。
李老太闻声,茫然地擡起头,一双眼睛灰蒙蒙的,没有焦距:“谁呀?”
“我们是去西南投奔亲戚的,可马车坏在山道上了,又遇大雨。听村口的老丈说您家屋子宽敞,想求您行个方便,借宿一晚避避雨。”
“快进来,快进来!屋子空着呢,我儿不在家,你们尽管住下。”李老太摸索着站起身,热情地引他们进屋。
屋里比外面看着大点,两间正屋带个竈房,但桌椅板凳都蒙着一层灰,角落里挂着蜘蛛网,空气里飘着一股潮湿的木头霉烂味道,仿佛很久无人打扫。
南宫雅吸了吸鼻子,主动开口:“婆婆,您家有伞吗?这雨瞧着停不了,我闲着也是闲着,想去後山转转,看能不能碰运气找点新鲜草药,万一有您用得上的呢?”
李老太摸索着走到墙角一个破柜子前,在里面掏摸了半天,拿出一把伞骨都歪了丶伞面破了好几个洞的旧油纸伞,递过来,带着点歉意:“丫头,家里就这一把伞了,是我儿子出门前做的。”
南宫雅看着那把破伞,嘴角抽了抽,无奈地接过来:“多谢婆婆,有总比没有强。”她撑开伞,嘟囔着“好歹能挡点”,便一头扎进了雨幕里。
阿雅是想替那死去的采药人,了却他未完成的心意。云微看着她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只觉困惑。
那伞面糟朽透光,伞骨锈迹斑斑,分明是搁置了十几年甚至更久的旧物。
她儿子出门前做的伞怎会这般破旧?是婆婆老糊涂记错了,还是…另有蹊跷?
李老太还站在原地摸索,云微走上前,轻轻搀扶住她枯瘦的手臂。
“婆婆,您坐这儿。”她引着李老太,慢慢走到堂屋那张还算干净的旧木椅旁,扶她坐下。
这屋子灰尘积得厚,老人家独自生活,想必不易。
她下意识看向谢澜忱,少年沉默地倚在堂屋的墙,双手抱臂,姿态看似随意,眼神却冷冷扫视着屋里的每个角落,从蒙尘的窗棂到角落的蛛网,最後落到她身上,眉峰蹙得更紧,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
李老太坐稳了,摸索着抓住她的手,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孩子啊,你人真好,模样也一定生得俊俏吧?多大了?可许了人家?”她浑浊的眼睛努力朝云微的方向“看”着,“我儿子李大,人老实,又能干,还没娶亲呢!”
云微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靠在门边的谢澜忱发出一声极轻丶却带着十足冷意的嗤笑。
他这反应……是觉得可笑,还是别的什麽?云微无暇深究。
“婆婆,”她轻轻抽回手,“多谢您的好意。只是我身负要事,此生并无婚嫁之念。”
血仇未报,魂寄于剑,谈何婚嫁?
李老太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絮叨起来:“唉,可惜了……不过没关系,等明儿我儿回来,让他给你瞧瞧他采的好药,都是好东西……”
“我儿啊,最是孝顺。知道我这老婆子眼睛不好,身子骨也差,三天两头就去山里给我采药…算算日子,他也该回来了。你们路上可曾见过他?”
谢澜忱闻言,薄唇微动,就要开口。
在他看来,隐瞒真相毫无意义,甚至是对生者的另一种残忍。
但云微更快,一手迅疾地捂住了他的嘴,同时对着李老太的方向坦然地说道:“婆婆,我们见着了。”
“真的?他在哪儿?他好不好?”
谢澜忱被她捂着嘴,一双眼睛瞪向她。
看我也没用。云微心中暗斥。
真话说出来,他自己是痛快了,可这瞎眼的婆婆恐怕今夜就得随儿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