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着想撑起身子,铁链顿时哗啦作响,却因长久囚禁的极度虚弱和锁链的沉重束缚,身体只是徒劳地晃动了一下。
“快走……”他嘶哑地说道。
云微脚步一顿,眼角馀光瞥见徐鄂脚旁散落着几个早已干硬发黑的馒头。
假徐鄂曾提及“午膳时辰到了”……难道是指这个?
“云微!”谢澜忱的厉喝几乎与那破空之声同时响起。
只见一道凌厉无匹的寒光自身後袭来,直劈云微右肩颈要害,显然要让她血溅当场。
云微却没动。
不必回头,也知那剑离皮肉不过半寸。
就在锋刃将及未及的刹那,她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斜斜向上一格,硬生生迎向剑脊。
“铮——!”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骤然炸响,在狭窄的地牢内回荡,震得人耳鼓嗡鸣。
那柄气势汹汹劈下的长剑,竟被她硬生生格停在半空。
少年伸出的手僵在半途,心头一松,随即又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她竟早有防备?
云微神情淡淡,指尖灵力顺着冰冷的剑刃疾速蔓延而上,瞬间透入剑柄。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自身後响起,伴随着踉跄的脚步声。
云微这才缓缓放下手,动作从容不迫。
她冷冷转身,目光落在偷袭者身上。
持剑者,正是徐懿。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只是那锦袍下摆沾染了地牢的污迹,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身宽大,隐有山岳纹路。
那是徐鄂的佩剑“沉岳”。
云微脸色沉了下去。
此刻的徐懿,脸上再无半分慵懒笑意,声音阴冷:“云姑娘,瞧瞧我这张脸,和我那‘好哥哥’,是不是一模一样?为了更像他,我连他左眉骨那道小时候练剑留下的旧疤,”他擡手用剑尖点了点自己左眉骨一道浅浅的疤痕,“都对着铜镜,亲手给自己也划了一道。怎麽样,是不是很用心?只要顶着同一张脸,是谁……你都不会在乎吧?”
“徐懿。”云微一字一顿道。
“你囚兄弑亲,欺世盗名,枉披人皮。”
闻言,徐懿低低地笑了起来:“是麽?可他徐鄂凭什麽?凭什麽生来就拥有一切?”他拉下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锁骨下方几处深可见骨丶边缘发黑丶显然是被反复撕咬啃噬留下的狰狞旧伤,“看看!这是被地牢里那些肮脏的老鼠活生生咬出来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凭什麽我要承受这些?凭什麽我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被困在这暗无天日丶寒气蚀骨的地方?”
“所以啊,”他语气陡然一转,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快意,“那两个把我推进地牢的老东西,都被我亲手解决,然後丢进寒潭了。至于徐鄂……我把他关在这里,不过是想让他也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罢了。看着他像牲口一样爬着吃那些馊馒头,真有趣,不是吗?”他歪着头,脸上带着纯粹恶意的笑容,仿佛在分享一件令人愉悦的趣事。
云微垂在袖中的手忽一紧。
徐懿在她眼中,早不是什麽人,不过是团被戾气裹缠的邪祟。
她眸光一寒,腕间已隐有剑气流转,这般邪物,除了一剑斩碎,再无二话。
徐懿向前两步,语气里带着点被搅了好事的惋惜,又藏着几分棋逢对手的丶近乎病态的兴味:“说起来,你还是头一个从我手中活下来的。本以为寒潭里的凶兽能替我解决掉你,省得我多费手脚。没成想啊,你竟半点不上当。能让我费这许多心思的对手,不多见啊。”
“哦,对了,还记得食肆里那三个嘴巴不干净丶诋毁你的蠢货吗?在你进入密道後,他们就因为‘不胜酒力’,永远地睡过去了。我帮你解决了麻烦,是不是很贴心?”
“啪!”
回应他的,是一记清脆的耳光。
徐懿脸上红痕骤现,眼中满是错愕,仿佛没料到她会动手,一时竟忘了反应。
云微收回手,冷斥道:“这一掌,打你枉披人皮,行径卑劣。”
她顿了顿,继续道:“那本手札是你藏起来的,对吧?你不愿意面对你只是个被剥离出来的丶充满戾气的恶灵这个现实?还是说,你一边憎恨着给你这副皮囊的人,一边又贪婪地想要霸占属于徐鄂的一切,连他父母留下的最後真相都不敢面对,只能把它藏起来?”
“闭嘴!”徐懿一字一顿道。
谢澜忱踏前一步,与云微并肩站定,怒意混着杀气翻涌不休:“你也配让她闭嘴?”
话音未落,他厉声接道:“二十年前,你本该魂飞魄散,徐鄂父母念一丝恻隐,收你为次子,赐名‘徐懿’,原是盼你承‘懿德’化戾气。他们不忍杀你,只封你经脉,置你于地脉清气之中,日夜涤荡,导你向善。可你倒行逆施,弑亲囚兄,将“懿德”二字视作尘泥,弃之如敝屣。”
他指尖凝聚出一道雪亮的剑气,并非攻向徐懿,而是斩向锁住徐鄂手脚的玄铁链。
“锵!锵!”两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粗大的玄铁链应声而断。
谢澜忱眉头紧蹙,大步走向徐鄂,俯身攥住他的胳膊。
那动作算不上轻柔,将徐鄂半扶半拽地拉了起来,架在自己身侧。
“今日,便是你伏诛之时。”少年擡眼看向徐懿,冷声说道。
徐懿乌黑的眼眸骤然眯起,浓烈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身形一闪,堵在了地牢的出口处。
他擡起手中长剑,剑尖直逼云微眉心:“你们想带他走?问过我手里的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