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比试继续!”
段长老袍袖一拂,一个尺许高的竹签筒浮于空中,其内密麻麻插满玉签。
过了半晌,两道流光自筒中飞出,悬停半空,显出两个名字:一侧是“谢澜忱”,另一侧则是“张远”。
谢澜忱眸光一凝,落在那个名字上。
张远,不过是宗门内一个寻常弟子,剑法平平。
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只想尽快打发掉眼前这人。
那张远已跃上擂台,是个身形微胖的年轻弟子,面容尚带稚气,穿着归云宗的弟子服,腰间佩剑看来也只是寻常铁剑。
他见到台下长身玉立丶手持孤鸿剑的谢澜忱,脸上顿时显出战战兢兢的神色,拱手道:“谢丶谢师兄……还请手下留情。”
谢澜忱眉峰微蹙,并非因这怯懦之态,而是厌烦其拖延时间。
他跃上擂台,冷声道:“擂台较技,各凭本事,何来留情之说?你若惧了,此刻认输下台,也省却一番徒劳挣扎。”他语速比平日快上几分,透着显而易见的不耐,“拔剑,我赶时间。”
段长老一声“开始”,少年身形已动,孤鸿剑出鞘,剑风凌厉,逼得张远手忙脚乱,连连後退,毫无招架之力,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心不在此,心中只反复念着:快些,再快些。此地多留一刻,云微便多一分危险。若被谢青峰窥破行藏……他几乎不敢深想下去,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剑柄,孤鸿剑发出极轻的嗡鸣。
不到一炷香,张远手中铁剑已被打飞,“当啷”一声落在擂台边缘。
他面色灰败,喘着粗气,心悦诚服地拱手道:“谢师兄剑法高超,我输得心服口服。”
谢澜忱收势而立,脖间云踪珠变为赤红,转身欲下擂台。
那张远却似心有不甘,或是输得糊涂了,竟脱口而出:“谢师兄,方才比试,我……我察觉你剑法似乎比平日更显凌乱急躁,可是因……因那位名叫无名的姑娘?”
“她表现得极为出色……大家都说,她长得和云微师姐一模一样,性子也像……谢师兄可是因见她,想起了云微师姐,故而心绪不宁?师兄……是在她身上看到云微师姐的影子了吗?”
少年眯了眯眼,忍不住笑出声:“影子?你此言,荒谬至极。第一,我的剑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判。第二,无论无名是何模样,是何性情,都与你无关。她的厉害,是她自已的本事,何需借由像谁而来?再让我听到你妄加揣测,休怪我的剑不认人。”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张远脸色白了白,却仍梗着脖子道:“谢师兄何必动怒?我不过是觉得奇怪……您与云微师姐势同水火,全宗门皆知。如今对着一个与她如此相像的人,却这般维护……实在令人费解。莫非师兄是忘了,昔日云微师姐如何折辱于您,与您争抢未来宗主之位,屡次阻拦您的行动?她那般强势,丝毫不顾同门之谊……”
“闭嘴。”少年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握剑的手背青筋微凸,“势同水火?折辱于我?”
“我与她之间是堂堂正正的竞争,是各凭本事的较量。她争夺未来宗主之位,是因为她确有资格。她阻拦我的行动,是因为我过于激进,可能伤及无辜。你们只看到表象,便自以为是的编派她的不是。”
谢澜忱踏前一步,逼视着张远:“你们一而再丶再而三地提起她,想做什麽?嗯?她活着的时候,你们倚仗她的庇护,却也在背後议论她身为女子却过于强势,不近人情。如今还妄想轻贱她的名声,抹杀她的功绩麽?”
张远一时无言。
台下的归云宗弟子面面相觑,脸上露出羞愧之色,纷纷低下头去。
台下的段长老轻咳一声,打破了沉寂。
他目光扫过衆人,长叹一声:“澜忱所言……虽激烈,却并非全无道理。半月前,曾有山下老农背着满满一筐的柿子来到宗门,询问云微何在,说他们村的柿子今年结得特别好,想请云微尝尝,感谢她当年的救命之恩。”
他继续道:“如今……云微已死,功过自有公论……但绝非尔等可以随意置喙丶轻慢谈论的。日後若再有人非议云微生前之事,一律以门规论处,绝不轻饶!”
衆弟子闻言,皆肃然垂首,齐声应道:“谨遵段长老教诲!”
人群之中,唯赵常胜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台上的谢澜忱,压低声音对身旁几个交好的弟子恨恨道:“看见没?谢师兄早就被那个女魔头迷了心窍!如今更为了个来历不明的无名,连宗门规矩都抛之脑後!”
*
云微此刻正走在谢青峰清修的居所中。
此地冷寂空旷,四壁书卷堆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