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圆珠笔揣进外套口袋,不紧不慢地顺着教学楼后巷往北走。风从巷子口灌进来,掀起他袖口微微抖动。他没加快步子,也没回头,但耳朵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十步,二十步,三十步——就在他快要拐出巷子时,脚步声终于响了起来。
不止一个人。
他站定,手插进裤兜,指尖触到那支笔冰凉的金属笔帽。
“陈默。”是赵天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白天低沉,也稳了不少。
陈默转过身。赵天虎堵在巷口,身后还跟着个穿蓝工装的瘦高男人,手里提着个半旧的帆布包。两人站得不远不近,像是临时凑的对,彼此还不太熟。
“还有事?”陈默问。
赵天虎没吭声,往旁边侧了侧身。瘦高个把帆布包搁在地上,“唰”地拉开拉链,里头是一台“红梅牌”收音机,天线断了一截,壳子上还有烧黑的痕迹。
“这台也修不了?”陈默抬了抬眉。
“不是来修机的,”赵天虎终于开口,“是来问句话——你到底知不知道,往电视里塞东西的是谁?”
陈默轻轻笑了一下,“你要真想知道,不如带我去个地方。”
“哪儿?”
“你说呢?你上午搬电视过来,不就是从那儿来的?”
赵天虎盯着他,几秒之后,突然朝瘦高个摆摆手:“你先回。”
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拎起包走了。巷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不怕我现在就动手?”赵天虎问。
“怕。”陈默答得干脆,“所以我带了点东西防身。”
他从工具包里抽出一把小号螺丝刀,刀尖朝下握着,手腕微沉,是个能随时翻手上挑的姿势。
赵天虎咧了咧嘴,“行,算你有点胆色。”
他没多说,转身就在前头带路。陈默跟在后面,两人前一后走出小巷,穿过家属区边上坑洼不平的水泥路,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漆皮剥落得厉害,门上用红漆写着“老李修车铺”,最后一个“铺”字还缺了一横。
赵天虎抬手敲了三下,不快不慢。里头传来拖鞋拖地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只眼睛扫过他们,随后才彻底拉开。
屋里灯泡昏黄,地上沾满黑乎乎的油渍。墙边靠了几辆待修的自行车,角落里堆着旧轮胎和链条。赵天虎没停步,走到最里侧,弯腰掀起一块活板,露出个向下的楼梯口。
“下去。”他说。
陈默没犹豫,先从工具包夹层抽出信号检测片捏在指间,才跟着往下走。
地窖不大,但比想象中整齐。四壁钉满了木架子,密密麻麻摆满了各式电器:收音机、电风扇、台灯、录音机,甚至还有一台小型的投影仪。每件电器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写着单位和日期。
“铁路局调度室,前天送来。”
“广播站备用机,三天前故障。”
“科委办公室,昨天下午报修。”
陈默一边看,一边默记,指间的检测片似无意地扫过最近的一台“海鸥牌”收音机——指针轻轻颤了一下。
他面色如常,放下工具包,取出镊子和放大镜。
“你想查什么?”赵天虎靠在墙边问。
“你让我查的,”陈默拧开那台收音机的后盖,“你不是想知道谁在往里塞东西?”
内部线路干净得过分,但在调频模块后面焊着一层薄铁皮,手艺有些粗糙。他用镊子小心撬开,镊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边缘带着细密的纹路。
“认得么?”他递过去。
赵天虎接过来翻看了几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这不是寻常零件。”
“东德产的微型信号转器,能持续传音频,最多七十二小时。你早上搬来的那台电视里,装的是这玩意的升级版,带远程唤醒。”
赵天虎猛地抬头:“你早就清楚了?”
“清楚什么?清楚你被人当跑腿的用?”陈默把收音机后盖合上,“还是清楚这些所谓‘故障电器’根本不是来修的,是来送货的?”
赵天虎不说话了,把金属片往桌上一扔,出“嗒”的一声轻响。
“我干这行两年了,”他突然开口,“从技校出来就在这一片混,修车、修电器,街坊谁坏了东西都找我。后来有人找上门,说给钱,让我收些东西,转送到指定地方。我不多问,他们也不说。一开始两块钱一次,后来涨到五块。”
“王振国的人?”陈默问。
“我不晓得名字,”赵天虎摇头,“就一个穿灰衣的,每次都在修车铺门口等,放下东西就走。我只管收,再交给下一家。”
“那现在为什么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