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谭雨泽记忆最亮的部分停在五岁。
客厅里有一盏橘黄的落地灯,爸妈在灯下跳慢三步。
爸爸把妈妈抱起来转圈,妈妈笑得像一串铃铛。
他以为“家”永远会亮着那盏灯。
灯是在谭雨泽七岁那年熄的。
妈妈开始晚归,身上带着烟草和陌生的古龙水味,她摔酒瓶的声音像打雷。第一次打他,是用空酒瓶敲肩膀——“你为什麽哭?闭嘴!”
玻璃碎片划破他的手指,血滴在地板上,像灯丝熄灭前的火星。
八岁,妈妈拖着行李箱走了。
她说:“你跟你爸过吧,他才是好人。”可“好人”在那之後再也没有抱过他。
爸爸开始喝酒,喝到凌晨,抱着马桶吐。
谭雨泽在厨房热牛奶,把牛奶倒进杯子里,再倒掉——他不知道该给谁喝。
十岁那年,爸爸娶了後妈,後妈的声音像一把薄刀片。爸爸不在时,刀片就落在他和妹妹身上。
“拖油瓶”
“跟你妈一样贱。”刺耳的话落入耳中。
……
她拧他大腿内侧,不留痕迹,他学会了把痛感换算成数学题:一次拧3秒,平均7天结痂,一年52周,大约156秒。
可痛感永远算不尽。
十二岁,他第一次离家出走,只带了数学竞赛的奖状和一件外套。在24小时便利店门口坐到凌晨三点。
店员给他一杯热水,杯壁的雾气蒙住谭雨泽的脸,他更不想回家去了,可又想起那个年纪尚小的妹妹谭雨漆。
那一刻他发现:原来陌生人的善意也能让人哭。
十五岁,他长到1米78,後妈不敢再动手,她开始用语言雕刻他的骨头。
“你爸早就不爱你,他恨你妈,也恨你。”
他每次把耳机塞进耳朵,音量开到最大。
听的不是歌,是心跳。
他在想:如果心跳也能拿满分,那一定是我唯一不会被扣分的试卷。
十六岁,他考进市一中。
离家那天,他带走了两样东西:
1。那片橘黄落地灯的玻璃碎片。
2。爸爸酒柜里最後一瓶没开封的红酒。
他在高铁上把它倒进垃圾桶,听见“哗啦”一声,像亲手倒掉童年。
十七岁,他遇见她——许黎,第一次见她不是在校门口,而是在竞赛集训。她递给他一张草稿纸,上面是一道她没做出的几何。
他盯着题,她盯着他手腕的旧疤。
过了很久,她轻声说:
“这道题可以有很多种解法,但你的解法不需要再增加一条‘疼’的辅助线。”
那一刻,灯好像又亮了一下。
十八岁成人礼前几周,他把那盏灯的碎片埋进了银杏树下,他对心理老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