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周五晚8:35 上海外滩茂悦大酒店32层中餐厅】谭雨泽今晚的任务很简单:把华策的两位客户灌倒,合同就能在酒里签完。
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他衬衫扣子解到第二颗,刚倒完一轮茅台,包厢门被推开——服务员引着一队人进来,寿星帽的闪光在水晶灯下晃眼。
是许黎的生日局。
她没穿礼服,穿了个西装外套,头上歪歪戴着“HappyBirthday”纸皇冠,被朋友推到蛋糕前。
包厢里两拨人泾渭分明:最里面一桌是品牌方丶制片丶闺蜜;靠门这一桌,谭雨泽丶客户丶助理,桌面一排白酒。南忧不在,她去楼下取定制的无糖蛋糕。
客户起哄要听寿星唱歌。许黎摆手:“饶命。”助理把麦克风塞她手里:“就一句!”音乐前奏响起——《小幸运》。
她刚唱到“也许当时忙着微笑和哭泣”,隔壁桌传来一声明显刻意的碰杯。谭雨泽喝完第三杯,喉结滚动,客户终于拍板:“合同明早发你邮箱!”
他礼貌点头,借口洗手间离场。走廊尽头是公共露台,夜风吹散酒气。
谭雨泽的饭局散场已近凌晨一点,谭雨泽被投资人灌了两轮酱香,从包厢出来,脚步浮,但神智还留着最後一道闸。
走廊尽头的卫生间灯坏了,只剩安全出口的绿光浮在墙上,像一条幽暗的河。他拧开水龙头,水声哗哗。
低头捧水时,馀光里闯进一抹黑——不是消防栓,是头发。长直发,黑色,在暗处也能烧出火来。
再擡头,镜子里多了一个人,许黎,口罩拉到下巴,眼线晕开一点,像故意留下的残妆。
她穿黑色西装外套,里面是银色吊带,锁骨亮得像刀片。
两人隔着镜面,短暂对视。谁也没先开口,仿佛谁先眨眼,这九年就重新洗牌。
谭雨泽先动了。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没抽纸,直接往自己T恤上蹭。微红发上的水珠沿着鬓角滚到耳後——那绺头发是上周染的,理发师说叫“赤霞橘光”,他嫌拗口,只说“越红越好”。
此刻在绿光里,那颜色像深夜霓虹漏进酒里,又烈又颓。许黎盯着他耳後的那滴水。忽然想起最後一次见面,上海台风夜,她在他宿舍门口,雨把两人的裤脚打得透湿。
那时他的头发是栗棕色,发尾戳在她额头,痒得像一句没说出口的挽留。
“谭雨泽啊,你头发染红了,没怎麽变。”
她声音不高,被走廊的空调风吹得有点散。
尾音刚落,谭雨泽已经一步跨到她面前。他右手还带着水汽,直接扣住她後颈,掌心烫得吓人。
许黎後背撞上瓷砖墙,冰凉,与颈侧的热度瞬间对峙。
她下意识“唔”了一声,没来得及出口的第二个音节,被他的唇封死。
不是吻。是咬。
像要把7年里所有没说出口的惦记丶怨恨丶侥幸丶回头,全部拆吃入腹。牙齿磕到牙齿,血腥味漫开,谁也没退。
许黎的手原本抵在他胸口,渐渐揪住他T恤的领口,布料被攥得变形。呼吸搅在一起,分不清是谁先缺氧。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包厢传来一阵笑闹。
有人喊“许老师?许黎?”那声音像一把剪刀,剪断了两人之间的火线。谭雨泽先松开,额头顶着她的,鼻尖相抵。
他声音哑得近乎气音:
“染红了……怕你找不到我。”许黎用拇指抹掉自己下唇被他咬出的血珠,笑了。
“我出场费很贵,谭雨泽。”
她眼睛很亮,却没提当年她给他打的那三十七个未接来电。也没提她刚在饭局上,听见投资人说起“新锐导演谭雨泽”,心脏在肋骨里狠狠撞了一下。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又迅速“砰”地合上——进来的人撞见这一幕,识趣地退了出去。空气重新凝固。
许黎低头整理西装外套,一粒扣子崩掉了,滚到谭雨泽脚边,他弯腰去捡,她却先一步用高跟鞋尖踩住。
金属扣子在地板与鞋跟之间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明天飞横店。”她说。
“我知道。”
“三个月封闭拍摄。”
“我知道。”
“我收工很晚,酒店在山上,信号不好。”
“……我知道。”她擡眼,一字一顿:
“那你这次,追不追?”谭雨泽没答,只是伸手把那颗扣子从她的鞋跟下解救出来,放进自己口袋。
然後掌心向上,摊在她面前。那只手在抖,却又固执地伸着,像九年前的夏夜,他在校门口等她,最终什麽也没等到。许黎看了他两秒,把左手放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