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裁心惊连连退後,孙若絮心慌亦早早移目。
唯剩殷素,苍白着唇,怔愣陷在那对血窟窿中。
深黑里望到底是战火纷飞,是兵戈相见,血涌肢残。
是一柄薄而短的利刃,划破雨夜,刺进双眼,且重且挖且搅动。是箭矢飞逝而至,挑断双腕,且恨且痛且抽魂。
她如一座冰雕,心口气血难行。呼吸愈艰之际,殷素咬住自己唇舌。
蓦地一瞬,只见视线覆白。
目光难聚,她下意识退身。
眼前是沈却空悬的掌心。
殷素仰面,低缓声从头顶落下。
“别看。”
可她听不进去,风裹着哭腔传来的,唯剩宅门毕後,夫妇相求两句——
“我儿胆脾如何忍心相献!形补之物还有明目,今我夫妇二人互剜一只眼珠奉与将军,方赎我儿一命!”
“然此县难逃,张公素来仁厚,若可容我儿侍奉左右,妾与夫君虽死凤台,亦可瞑目!”
掌心间的睫羽簌簌,颤动生痒。
沈却低头,擡手抚舆,很快将殷素朝屋中推回。
“晋兵尤喜以形补形,信奉食胆至千,则勇无敌,食眼至千,则目明光,未曾想……竟已传到梁之南境。”殷素颤着眼开口,心中煎熬,“你说,战败後的幽州城,也会如此麽?被迫而俘的军卫,生活数载的百姓,以及……”
“消失不见的李予。”
低语的後一句随檐下漏雨而落,轻得如未曾开口。
可沈却听得清晰。
“天下四分五裂,何处不谓相煎。”
“明主难寻,武夫当道。”
踱步声与轮辙相映,他仍旧先答殷素前言,最後才问一句——
“李予,他若活着,你还会去找他麽?”
可殷素只惨笑,“他还会活着麽?”
“万一呢?”沈却淡望她一眼,“他与你一道在尸山火海里活了下来。”
殷素微怔,靠在素舆里失神。
屋中翠柳与描朱抹干净泪转过身,低低唤一声“郎君”。
孙若絮同云裁亦抽魂丢魄般地擡步进来。
“郎君……如今咱们被困凤台,当真要……苦等十日吗?”
沈却垂目,正欲开口,堂外却忽然又起响动。
衆人回头,是阿郎与夫人。
风卷起枯叶,盘桓于张隆衣摆,他的身後还跟着一位怯懦小郎君。
“张公,稚子何辜?当着孩子的面,还请张公给我夫妇二人一番准话——十日後,我沈宅中人,能否皆平安出县?”沈顷敬中带逼,虽然身立此地,他并无半分可逼迫威胁的手段。
张隆充耳未闻,只是缓缓蹲下身,抚摸小郎君的头,粗粝掌心一路摩挲,那双颤手停在眼下。
“你要记得,耶娘一双目,换得你一条命。”
他仰起头,倏然扯笑,“那你们呢?”
“沈公有多少双眼可抵命?”
“入了凤台县,想全身而退,痴人做梦!”他霍而起身,变了脸色,“我许十日,是叫你们还可多活十日。十日後整座县皆要化为灰烬!”
沈顷闻罢沉脸,急急出声,“张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