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便好……咱们都命不该绝,那些被折断的丶失去的丶生不可见,死方能逢的一切,我要叫他李予,架在冥台上,一样样尝遍。”
落尾声调低沉,似融于堂外滂沱雨声之中,戈柳擡目。
抓抚住腕骨的手淌过了冷风,带着颤,可望着那双眼,内里含恨的红丝似乎也被逼出。
戈柳睫羽抖动,深吸一口气,眉宇复压而决然,“二娘,戈柳早置生死于度外,如今只愿同杨继一道,侍随女娘身边,杀人亦或是造反,绝不说二字。”
馀下亦如此反复同声。
“二娘在何处,咱们便去何处。”
旁立良久的杨继,此时方缓缓开言,“三日前,我去探道滁州,于历阳遇着戈柳,方知他四人同行。杨吴安生,且不紧查过所文书,大抵衆人皆愿意奔赴此地。”他转过头望向殷素,露出些希冀,“我想,会不会在杨吴,咱们还能碰着幽州军,碰见过往未曾死去的亲人?”
像是话里赋生,连囫囵的牵想都变作真,他眸中光亮更深,急促道:“会不会丶阿兄同我一样被救下,一样活着南下,一样丶一样能见着二娘……”
话至落尾,渐渐颓淡,他眸光不复,已然清醒过来,却又兀自陷入虚无。
只喃喃移目,声几不可闻,“可他为什麽……会救下我。”
堂中霎时阒寂。
殷素孤立炉後,张了张唇,却只能无声落望着窗外斜雨。
戈柳垂下眼眸,思忖那个人的样貌。
柴氏兄弟注视杨继,开始于脑中翻找旧迹。
唯有语山,霍然朝前一步,冷笑着接下杨继的话——
“哪有这麽多为什麽?他踞高位,生死自握,救下你无非是胜者施舍,如饲蝼蚁,可以垂怜罢了。你以为是那扯笑的情谊,秦馆里都寻不出你这样蠢的。他日仇者立前,你若要迟疑拔刀,我倒先砍他头颅,再送你一刀,叫你二人双双去地府里称兄道弟。”
而落,敲醒了堂中人脑袋,殷素回神坐回舆内,只攥着指道:“杀了他,
“此番北上,我不止是替父母殓骨立碑,更行藏,露则一击必中。”
,神情肃冷,“所以,此一途颠沛流离,或死或生,皆无定所,,我只为叫李予偿命,叫他生不如死,死亦遗臭万年。”
“如此,
堂下再起齐声,道道目光如炬。
“幽州多战,如今一切方尘埃落定,不想留在杨吴安定活着麽?”殷素叹息,那双眼眸缓垂,“我希望你们留下。”
“至少,作为叫我牵挂而活的念想。”
“咔哒”一响,堂户骤开。
风雨撞开闩鈎,潮湿与寒涌入,吞没後话。
东阁内,风雨摇窗。
沈却起身,踱步急雨灌入的檐下,怀中雪姑不乐意似地扭动,他却偏首低问,“她会很快离开麽?”
会麽?
雪姑“喵呜”叫个不止,挣脱他怀,转摇着尾巴,跳去榻沿暖和处趴下。
沈却倚窗而立,再度远眺雨中堂院。
那汪塘池因雨而活,而嫩荷敛身,亦或张狂,随风倾倒又起,反复不止。
他忽掌住檐下平头案,心绪亦随所见翻涌。
一点残红,正欲接雨。
或许是知晓她终会离开,沈却总想留下什麽,陪在她身边。
玉簪舍弃,剑穗已有,又有何物能日日悬身不离?
而如今虽二月之答,可因一行人的闯入而变得飘零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