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若絮忍不住朝前一步,又劝道:“他如此倒行逆施,与他相谋,不异于与虎谋皮,二娘当真想明白了?”
“一个敢烧县烧城,肆意屠杀之人,二娘若行差踏错半步,不说脱身,只怕命也会搭进去。”
“那又如何?”
殷素霍然转身,天光隐于後,唯能勾勒裙摆,而朝上望,她似拢在幽暗山间,面沉声冷,“我入此地,只为要李予生不如死。李衍商又如何,从前我或许瞧不上此等人,如今我只恨自已比不得他狠。”
“纵使万劫不复,我也见定了。”
杨继忽似被夺气般无声。
他知道,他再劝不住殷素。
未点灯的舍内,寸光缓移,而六人面明而立,皆默然。
“二娘想要做什麽,语山替你。”
破冰之语似飞箭,直击入桩内。
自打入唐境,其实他们没得选,无兵无权,甚至将无钱。除了横冲直撞,提刀杀人,还有何可平恨?
须臾,五人目中悉数坚定几分,皆俯身抱拳,“尊二娘示意。”
殷素动容于心,缓缓挪步坐回案前,道:“探清李衍商动向,我要肯定,他是真的恨李予入骨,方才能去见他。”
“洛阳有何动静,也得打听。”
“还有,上元城。”
甫一话落,柴犹望望杨继,又望回案前,问:“二娘是要知晓沈宅事,还是吴王?”
“吴王。”
殷素脱口而言。
她话虽决绝,可日头落山之时,那份动摇仍生根发芽。
木案前点起昏黄烛灯,孙若絮一面磨墨,一面提笔于纸间记清牛车内所剩药草,而殷素收尾最後一字,便去旁舍寻得柴犹。
她再三嘱咐言:“去驿馆寄信时塞些铜币,叫他称此乃为洛阳去信,隐了咱们如今落脚处。”
柴犹接下,挠了挠头。
“二娘这是怕沈郎君寻来麽?”
殷素一噎,胸前那块几乎快淡忘的静玉,似乎陡然叫人难以忽视。
“不是。”她很快道,“我是怕叔父婶母忧心。”
转身入屋,倒茶进盏,撩袍而坐,一切行云流水,在孙若絮疑惑望来的视线里,殷素擡臂饮尽冷茶。
清泠顺喉而下,凝在胸前。
而颈下那块暖玉,似烫得厉害。
她忍不住垂头,擡指拉绳,抽出那块坠玉。
夕阳烧红半边天,半柩窗外垂镀金粉。而指节转望间,那翠绿与暖色相撞,乍变作红。
殷素蓦地忆起,东阁那池枯荷下,轻巧溜出的几尾赤鲤。
思绪从来似云卷云舒,轻淡且飘移,快得叫人琢磨不住。
但慢慢回神之际,殷素方惊愕于那一瞬。
她竟在思,沈却如今何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