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为救叔父,我留下信求陈伯放了他。”
沈却怔愣着擡目,难怪凤台将军很快放父亲离开,原来早在那时殷素身份已然暴露,而李予,或许早就知晓一切。
知晓殷素活着,知晓他与她去往杨吴。
因那场造反後,陈平易极快倒戈李予,为新国卖命。
“入宫後,我进翰林院与一衆学士拟召,代李予与节度使书信周旋。他的身边,有位十分得权得敬重老臣,名叫郭成礼,拜相,年愈四十。他是李予能登位的第一重臣,可李予与他,曾在文思殿里起过一次争执。”
那是晚嘈杂夜,因诸道奏荐州县官之权利而争吵不休,以至衆臣皆退时,李予仍面色不豫,郭成礼却留下不动身,忽提及立後。
“陛下虽宠爱钟氏,但她是从徐州出来的人,当不得後。”
“朕未曾言,要将她立为後,朕也未打算此时此刻立後。”
“难道陛下还念着那个死人吗!”郭成礼霍然一声急斥,叫殿中气氛骤得剑拔弩张。
李予难得泄露情绪起身,重搁书折,“当年她本不会死!纵幽州不亡,我也能坐上此位。”
“陛下难道今时今刻还要怨老臣吗!臣承太後遗命为陛下殚精竭虑,从未有过半分私心,如今却要因一个死人,我君臣生隙至此!”
此夜正轮沈却宿直,他守坐于旁静听,瞧望两人面中各自落不下的怒气,却空茫陷入怀疑。
怀疑李予是否知晓他,怀疑今夜一切是否为君臣问默契的一出戏。
却又无比希望眼前为真,殷素不必至恨无可恨之际,只要李予心有愧疚,非始作俑者,那一娘便不必豁出一条孤命与皇权抗争。
可他沈却为旁观者,永远无非替殷素决定丶原谅。他甚至,并不了解李予全貌。
思绪与无声对峙,皆被殿外宦者一声禀而打断——
“陛下,淑妃来了。”
沈却移目,望及那位高髻满金钗,身着赤红披衫,碧蓝长裙曳地的女娘侧颜时,也会骤然一怔。
“陛下,妾为你熬了羹汤。”
郭成礼望见淑妃,便已甩袖愤然而离。
沈却本该随之一道,脚步却定死在榻前。
徐州……
淑妃来自徐州。
他不可避免忆起殷素,不可避免使目光久久凝于那人脸庞。
在李予视线转来久定,却还出声前,沈却方倏然回神,起身告离。
“沈翰林,先不必离。”
李予未言要事,只微微扬颌,当着他面,与淑妃牵手温语而絮。
那张肖似的面有着三分英气,此刻却露出女儿家的娇羞。
沈却直身漠然于李予长视,似乎从他松懈下的眉目里,望得李予欲语之话——世上纵已无殷素,他还有唯一的慰藉。
眼前一幕令人厌恶作呕,甚至连李予那一份喜欢的心,放于殷素身问都变得龌龊。
沈却按死掌心,一遍遍去压那道深陷纹路,如此,方能暂缓心中隐怒。
李予一点也配不上她。
连喜欢也配不上。
他的确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