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忍住无序的泪,撇下一切,恼人的一切,带着他奔出宫去寻医师。
沈却紧绷着脑弦,努力与钻心的疼较量,努力叫自己清醒着不昏过去。
他知道,殷茹意如今心里害怕,而他沈却,也万分想活着。
还未去幽州拜过天地,明明待诸事毕,只差一点丶一步。他如何,也要撑住一口咽不下去的气。
可惜这具不算强劲的身子,不受他所想那般可忍,在昏天倒地的痛意冲袭的那一刻,沈却彻底攥不住殷素的衣,潮水退散般没了意识。
城外荒芜,天街踏尽百姓骨,而坊中屋舍完好,,还不待她去分辨一丝悸动,脖颈消淡了,几乎算作无。
她骤然僵停在原处。
天幕暗拢之下,道上皆似拱起的坟坡。
殷素”
无人应答。
“沈却!”
戈柳朝後望,喉间一哽,没敢开口,只朝前奔去,“二娘同他缓一缓,师。”
“他丶,痛得连声都发不出,只小心翼翼背着他,努力跟上戈柳远行脚步。
这场被大军洗涤算不得干净的洛阳城中,叩门百扇门,闯入百座屋,竟翻找不出一位医者,而蜀中随军医师皆在邙山脚下。
殷素鼻尖酸涩意涌起,眼前便已然模糊不清。
她立在街坊中,横倒的灯火照亮地上匍匐不动的人尸,殷素心却空了。
“戈柳,是我害了他。”
昔日虞候何曾如此怃然失态。
“二娘莫急,咱们……咱们还有医师,虽在邙山脚下。”戈柳奔来抱住她,用力安慰,“半个时辰,不丶快马去,兴许不待半个时辰,沈郎君有救的!”
“再不济丶吴王兵马早入洛阳城,咱们定能在城外寻到吴军随行医师。”
一句话,燃起殷素僵熄心火,那双眼亮起光,“是,吴王兵马早驻扎城外,去寻她沈却有救。”
天际全然沉下来,洛阳城死寂一般,城外灯火因风明灭,显出几分战後萧索。
杨知微回营帐前,早有人禀报此事。
“她想杀沈却?”
“是,那箭再重一分偏一寸,沈郎君那条命连玉清真王来了也无用。”
杨知微微露讶色
未料钟希音竟最後转了箭头,对准了沈却。
莫非是想要殷素也设身处地尝尝,痛失所爱之滋味?
杨知微笑出声。
那可真是……愚不可及。
“陛下,这人……要救麽?”
“救,为何不救?”
杨知微把玩一柄玉刃,弯唇前望,“老天既执意叫她活着,朕也不做忤天意人。”
“让殷素来见我。”
行至如此境地,她竟还要与杨知微纠缠慎度丶周旋权衡。
帐中,燥风阵阵,望着医官为沈却折断箭杆之时,殷素脑中唯浮现此一念。
她有些麻木移眸,松开沈却透着凉意的指。
殷素撑案起身,踱步朝左,缓而慢地敛衽一礼,“多谢……吴王相救。”
杨知微示意她坐,又适时地开口,说些熨帖话,“殷娘子放宽心,他虽未必即醒,但至少性命无虞。”
“你又欠下朕一人情。”她笑着,分茶入盏,“可是比你那半袋银钱,贵重多了?”
殷素目光再度掠向远处静卧的郎君,她未流露出愧怯,反不疾不徐问:“吴王还需我做什麽?”
“随我回杨吴,朕身边,缺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
“若我不应呢?”
杨知微长久望着她,那柄玉刃落入将凉茶盏内,发出明铛铛一声脆响。